难怪他看着如此之累了。
吴新水死得很早,三十来岁就饿死在了家里,死的时候,屋里除了一堆字画、所剩无几的笔墨纸砚和一张破旧的棉被,再无他物。
这个天才死的时候,一无所有,甚至还欠着债款。
可待他死后,他的画被人炒成了天价,名气远超尚且在世的所有当世画家,可除了《骊山花水》珍藏在博物馆,其余的画都不见了踪影。
想到这里,江子兮鼻子酸了酸。
“先生,这画……怎么卖?”
吴新水见江子兮似乎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字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姑娘若是喜欢,赠与姑娘也无妨,就当是结个善缘。”
江子兮是第一次欣赏他字画的人。
对他来说,一个懂得欣赏他画的人,要比钱财来得重要得多。
虽然他即将饿死,
“这怎么能行呢?”江子兮声音有些哽咽,“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怎么能平白收先生这么贵重的东西?”
贵重?
吴新水愈发不好意思,惨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红晕,他瘦弱的手在空中挥了挥,十分卑微的说道: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有人能赏识小生的画,小生就是将这所有的画都赠与姑娘那又有何妨?”
他的画原本就一张都卖不出去。
江子兮最后还是收了吴新水赠与的《骊山花水》,而其余的,她都花重金买了下来。
吴新水愣怔的看着桌上一大摞的银票:
“姑娘,你这是……”
江子兮掏了掏王权的兜,确认再无银票之后才作罢:
“先生且收下,虽说用这点儿银子买先生的画很不妥当,但先生既然愿意结个善缘,那就请先生收下我们这点心意。”
吴新水错愕不已:
“姑娘这又是何必呢?”
若不是江子兮身旁站着一个待她温和至极的男子,他甚至怀疑江子兮是看上他了。
否则她为何要照顾他这个穷画家?
江子兮笑:
“因为先生的画,是妾身见过最好的画。”
当年去博物馆的时候,也只有他的画吸引到了她。
她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但就是很喜欢、很震撼还……很难过。
最好的画……么?
吴新水又是自嘲又是无奈的笑了,他最终收下了江子兮的银票,道了几声谢,然后背着收好的摊子走了回去。
他衣裳又宽大又破旧,在夕阳下显得尤为孤寂。
江子兮此刻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从童年起,我便孤独一人,照顾着历代星辰。”
就在江子兮发呆之际,王权温和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好啦,该回去了。”
他不知道江子兮这样做的原因,也没有责怪江子兮大手大脚的花钱,对于江子兮要做的任何事情,他都予以尊重。
江子兮心中明白,伸手想要分担一点王权手上的东西,却被王权拒绝了:
“你就一个小身板,能拿得动多少东西?真是的,若是这些事情都得你来做,那我算什么?”
虽然他知道江子兮的武功极高,力气极大,但他从不让她做如何劳力活,一点都不让。
江子兮笑着凑近王权,牵住他的大手,依赖且安心的点头:
“嗯。”
……
江子兮决定将吴新水的画用特别的方式保存好,然后为吴新水办一次画展,可是次日她就得到消息,吴新水死在了家里。
“死……死了?”江子兮讷讷的说道,“他今年多少岁?”
住在吴新水隔壁的男子凑出脑袋摇了摇头:
“这谁知道?说起来,这男人老大不小了,也没有娶妻生子,整日沉迷于画画,画了一些三不像的东西,还自称为山水先生,哈哈哈哈……”
“我去,这你都不明白?他手上分文都没有,谁愿意嫁给他?说起来,最近有人说他洗的衣裳不干净,所以不让他洗衣裳了,好几天都没见他吃饭,是不是饿死的哦?”
“我看多半是,这种人,饿死了也就饿死了,活着也是个废物。”
“……”
江子兮呆滞的盯着那间小破屋,许久之后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寒食节。
三十二岁死于寒食节。
一个字都没有错。
昨日她怎么就忘记了?
走进屋,第一感觉就是乱。
四处都是草稿和草堆,乱得无处下脚,吴新水蜷缩在床上,便是死了也眉头紧锁,他枯瘦的身体像个孩子一样,叫人心酸不已。
江子兮上前,用被子掩住了他的脸,环视一周,屋里稍微有用的东西早就被人搬空,除了字画。
突然,身旁有人捡起了字画。
一个肥硕的中年男子‘嘿嘿嘿’笑了几声:
“这画的什么鬼?”
他看了一眼江子兮,见她生得不错,眼神立马带上了一丝猥琐:
“你是他的什么人?”
江子兮沉思半晌:“朋友。”
男子瘪嘴:
“朋友?滚滚滚,快滚出去,吴新水欠了老子很多银子,这屋里的东西谁都不许动,我管你是不是他的朋友,一律滚出去。”
若是吴新水的妻子的话,指不定还能让她替吴新水还债。
用女子赚钱可比用男子要来得容易得多。
这么漂亮,他还能先染指染指,
可既然不是,那就别怪他没好脾气了。
江子兮并没有让开:
“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男子扬起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