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元节的夜晚,愈发萧索诡异,人们早早回家,不敢多在街上逗留。阴冷的风穿过大街小巷,带着些许潮湿的气息,只一吹便能让人汗毛树立,若仔细倾听,还能捕捉到一些缥缈虚无的声音,低沉沙哑,那是彼岸之人的言语。
街角卖混沌的大娘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看向店中一身白衣的芊灼,好心好意叮嘱道,“姑娘,这太阳一落,就回家去吧,少在街上走动,我听说啊,城东头……”
对于老大娘的絮叨,芊灼置若罔闻,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漫不经心地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自碧山一别,柔诗便与她分道扬镳,做自己的事去了,如今一个人行动,没有累赘也是个好事。风中的湿气越来越重,她蹙了蹙眉,掩上了面纱。
一碗热气腾腾的混沌下肚,她站起来整理了衣裳,随手放下些碎银子,悄然离开。
落叶扫过她的脚边,衬得她一尘不染的白衣有些诡异,街角旮旯里的黑猫不停叫唤着,是在欢迎那些从未谋面的来客吗?
……
东始的杞柳长着红色的纹理,汁液像血,正好和中元节相配。钟浅落此前没见过,好奇得紧,便命人砍了些送到房中研究,反正也闲着无事。叶止硕倚在檀木桌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吊儿郎当的模样。
钟浅落瞥了他一眼,看见他也在注视着自己,随即收回了视线。埋头研究半天,不耐烦地一把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枝叶,嘟囔道,“好无聊啊!”
叶止硕换了只手撑着头,口吻随意,神情淡然“无聊啊,不如我送你回碧山,那里可有趣得多。”
“不要!”钟浅落脱口而出,脊背上又是一股冷汗。
那个酷暑难当的时辰,那个骇人听闻的地点,会是她永远的噩梦。她也永远记得,在自己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之时,那个青衣少年伴着悠扬婉转的唤眠笛声翩然而至,那些纠缠不清的蛇便一条条瘫软下来,就像进入了梦乡一般,一动不动了。他笑意盈盈地走过来,一把拉住呆若木鸡的她,神色自若地下了山,虽未有只言片语,但掌心传来的温热,却慢慢平息了她的惊恐。
就像当初救夏侯荨一样,什么路见不平,什么博爱天下,都是瞎扯,只不过是随手罢了。在他眼中没有应不应该,只有愿不愿意,救人还是杀人,都是一念之间的事,他的一时兴起,三分热度,就决定了很多人的结局。
叶止硕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站起来,也不在意乱成一团的衣服,一脚拨开拦路的柳枝,自顾自地走了,到了门口,像想起什么似的,侧头说道,“无聊的话,明夜子时,东始山下。”
……
比起昨夜,现在的人更是少得可怜,连打更的人都告假不出门了,街上游荡的,也只剩一两个醉鬼,当然,还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恍惚有人在吹笛子,仔细一听又没了,眼前偶尔有几个影子一晃而过,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中。钟浅落嫌弃地拿掉被风吹到头发上的枯叶,打了个哈欠,戳了戳一旁昏昏欲睡的叶止硕,“喂,我们是来干嘛的?”
揉揉眼睛,他指了指不远处空荡荡的大街,“等着看戏。”钟浅落伸长了脖子,也只能看见漫天飞舞的树叶和尘土,要不是有微弱的月光投下来,估计连这些都看不到。
“看戏……非得躲树上吗!”她再一次扯掉刚刚粘上头发的枯叶,发泄似的扔了下去。还想再抱怨几句有觉不睡,有家不回之类的话,叶止硕却突然严肃起来,比了噤声的手势,眸光一沉。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隐隐绿光亮起,恍若冥界的入口,有人群慢慢涌了出来。有人面目苍白,眼球突出,耷拉着长长的红色舌头,是为缢鬼,上吊而死的。有人没有脑袋,一双手在空中肆意乱抓,是为无头鬼。还有人浑身缠满了血色丝线,面目狰狞,行过之处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是为产鬼。
在他们仔细观望之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队伍中,浑身湿漉漉的,乱如水草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只满是血丝的眼睛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目光交接的一刹那,钟浅落打了个寒颤,移开了视线。叶止硕心中了然,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小声安慰,“别怕,我在呢。”
“所以……你半夜三更带我出来,是为了看鬼?”她也尽量压低了声音,怕被下边的他们听到。
“百鬼夜行,各溯其源。临近中元,鬼门大开,他们便有了自由身,我们此番来,是为了找出鬼玉冢所在。”
“鬼玉冢?”她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六界轮回皆有秩序,可不在六界之中的人呢?”
她低眸想了一下,有了结果,“古玉一脉?”
他微微颔首,“不错,我们的先辈都去了那。但是此地神秘至极,只在中元前后出现,唯一能找到鬼玉冢的,只有夜行的他们。现在事关紧要,我就只说这么多。”顿了顿,他试探地问道,“你相信我么?”眉宇严肃,小心翼翼。
钟浅落点了点头,又笃定地回答,“我信。”虽然和这个人不太熟,她还是莫名地信任他,说不清的感觉。
“嗯,好,那就跟在我身后,不要太远了……今晚的事,会很复杂。”他的声音低沉温和,明明清楚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却还是回以她淡淡的笑。
目送着那些形态各异的人走远,向着四面八方扩散,他们便跳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