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娘微掀眼睑凝望半晌,黝黑而幽然的瞳仁蕴着意味不明的眸光,好似透过那一扇朱门望入内殿。
薛海娘终是施施然一笑,悻悻离去。
若昨儿她因与南久禧那构不上一面之缘的孽缘叫南久禧对她‘印象深刻’,她真真得要重新思量一下是否还要继续潜伏宫闱。
她不甘重活一世眼瞧着仇人意气风发,却也更不愿委身侍奉,前世恨意刻骨铭心,得知南久禧涉嫌杀害她母亲只为能将自己长留宫廷稳住局面,她便恨不能吞其肉,嗜其血。
薛海娘素来嗜好甜食,如今入了深秋,旁的点心暂且不提,独独那菊蜜云片糕却是她平日最喜,思来想去今日无事忙碌,倒不妨往小厨房去上一趟,取些制作菊蜜云片糕的菊蜜,她记着梁白柔亦是曾对这一道甜食赞不绝口,许是她制成后往她面前一摆,倒是能解些少她如今的愁闷。
小厨房极是偏僻,位于西南方位,是以,若想往小厨房取来菊蜜,必得经过重华殿侍人居所。
薛海娘素来清闲,因梁白柔未曾安排活计之故,她闲来无事前往小厨房取食材制做点心汤羹的次数愈发频繁,这原本并无特殊之处,然,薛海娘却不曾料想,今日路经侍人居所时,却是听得了此起彼伏的吵嚷声传入耳际。而听声音,竟然却是采熙与浣月。
本是路经侍人居所的院前小道,却不曾想竟是叫她目睹如此一番‘闹剧’,这倒是让薛海娘有些始料不及。
采熙与浣月本是极为要好之人,且不论旁的,便冲着二人同一时日住进梁府侍奉同一主子,相互帮衬扶持着一路走来,二人的感情无论如何都应该极是深厚才对。
思忖间,一清脆悦耳的女声已是传入耳畔,薛海娘略显怔忪,原是采熙浣月二人已是发现了她的存在,前者面露困惑,后者则是面色愤然。
“我与采熙姐姐原是姐妹情深,定是你这贱人暗中挑拨,姐姐才会误会于我,薛海娘啊薛海娘你可真是好深的心机呀,日思夜想着勾引圣上不说,如今又挑拨我与采熙间的情谊,小主怎的就被你蒙了眼如此信任于你。”后者一番怒言已是脱口而出,全然未见身侧的采熙已渐趋神色晦暗。
“你平日跋扈些也便罢了,我与小主皆能容你,可你如今何处学来的血口喷人,言语诽谤?”采熙怒目相视,薛海娘瞧不透,她的眼承载更多的是那愤懑又或是失望与无奈。
不管因何,采熙一番怒言终是道出薛海娘的心声,她虽玉容渗着盈盈浅笑,可潋滟凤眸却如冰梢骤化,溢出些许凛寒。
薛海娘最是不愿旁人将她与南久禧联系在一起,如今浣月口口声声称是她以美*之,说到底却是有些触及了她的底线。
浣月似是美眸含着氤氲泪雾,薛海娘不由得将视线凝滞在她的娇俏玉容上,冰肌玉骨,眉眼精致,琼鼻朱唇,虽比不得后宫诸多绝色倾城的嫔妃,可若将其放在宫女堆里,此人也可称得上是百里挑一,出尘绝艳。
她抿了抿唇,美眸蕴着氤氲泪雾与勃然怒色,瞪视着侯立一侧容色漠然的薛海娘,不知是否是薛海娘得知此事后过于沉静的反应刺激了她,浣月张口便道:“究竟是不是我言语诽谤你问她便知,为何一味指责我。”
薛海娘见浣月蓦地将矛头指向自个儿,一时怔了怔不知该以何种姿态应对,薛海娘轻抿薄唇,与平日的莞尔轻笑截然不同,虽算不得凉薄却也谈不上亲和,红唇甫启,言语淡漠:“你既是道我以美*之,想来若是无中生有怕你也不会将此事挂在嘴上,我只想劝你,眼睛所见却不一定是你所以为的真相。”
薛海娘如是说道,心头思绪渐趋明晰。
薛海娘不知她这一番言辞是否会叫浣月愈发觉着她伪善或是孤冷,可因着梁白柔与采熙之故她尚且不愿与浣月剑拔弩张,再者,浣月尚是豆蔻年华,若她一时包容迁就能换来日后浣月有所改观,自是喜闻乐见之事。
她也无意与浣月采熙费心纠缠,施施然福身后便率先离去,往小厨房取菊蜜制了菊蜜云片糕后,生怕依原路返回许是会撞上浣月与采熙二人,便特意饶过侍人居所,往碧波池旁一幽径回内殿,看守之人已换作旁人,薛海娘上前施然福身,“我寻思着小主既是心情不佳,便制了些菊蜜云片糕来给小主尝尝。”
那看守之人亦是尚未及笄的豆蔻少女,甜甜一笑,梨涡浅陷,“方才皇上来用了午膳,虽待的时辰不长,可我瞧着小主倒是欢喜着呢。”说罢便轻轻将朱漆扇门轻轻推开。
薛海娘闻言,心弦轻颤,若有若无的异样思绪自心间掠过,彼时的她一时也道不清是何缘由,挽着食盒,向她颔首浅笑。
流苏纱幔帘幕随惠风摇曳,奇香沁鼻芬芳迷人,依稀朦胧间可见婀娜身姿行云流水,翩若惊鸿。
薛海娘轻掀帘幕迈着轻盈步伐缓缓而入,生怕扰了佳人练舞,那殿内身姿翩然之人雪缎长衫,宫腰楚楚,玉容轻施淡妆,眉眼含情。
一舞终罢,她回首见是薛海娘,当即莞尔浅笑,端的是高雅端庄,“你又是制了些什么叫我尝?”
薛海娘将食盒搁下,一边将菊蜜云片糕取出一边笑着解释,“从前你说过你爱吃的菊蜜云片糕,我记着上回送予你尝之时你我还未入宫呢。”
梁白柔闻言,捻起菊蜜云片糕正欲往嘴里送的动作一滞,却也仅是稍许,便道:“已是近一载年华,海娘你却一点儿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