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御风而行,在无际的海和苍穹之间
地心力不能再控制我,如同建筑师构画心中的蓝图,想象着前方有台阶,行近时就真的存在
我层层攀登,伸出手,风就像匹骏马在面前猝停,抬起头,雨就化为瀑布在眉际分流
在之虚无的界面上,我是一个拥有魔法的圣者,正走向繁星蠕动尤如群狼的太空
脚下是汹涌的海浪,簇拥的人们在随波沉浮奋力游弋,我向一位朋友振臂高呼,他茫然的注视着,目光穿过我的身体直至云层
我驻步四顾,倍感孤独,既而恐惧万分
更多的人来了,一个长发少女看到了我,惊奇的向旁人指点,诸多毫无特征的头颅猛然抬起
自苍穹深处传来深重的叹息,意志消散了,想象枯竭了,脚下的支撑如薄冰崩陷,我像中枪的鸟儿一头栽了下来,于气流中磨擦起火生烟,在海和苍穹的湛蓝背景里划出一道笔直的黑色连线
海面上,众人面目皆非,妖魔鬼怪般狰狞
坠入深海的前一刻,我奋力回首,黑烟在伸展、扭曲,即将变形成一个具象的图案,我最终未能看清,四面八方压榨而来的海水从口鼻耳中灌入,又咸又涩腥臭无比
一连串的汽泡在眼前升腾,扶摇直上……
……
我自黑暗中醒来,冷汗淋漓
周围没有丝毫光亮,像一间幽暗的停尸房
我是一位自由摄影人,以拍摄各种隐私、桃色男女为生,现在吊绳上挂着的那组照片就是昨夜,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今天凌晨两点在花园小轩拍到的
那是一位知名女明星与其小白脸之间亲密接触的瞬间永恒
我拿起桌上喝剩的半听啤酒,扯起窗帘,让阳光倾泄进来,视线立刻模糊了
一个月前,我患上了严重的眼疾,分泌物增多,视力变差,眼中的一切物体都没有明显的楞角,如同隔着层瀑布,景象被流水扭曲了一样
将军窜上窗台,冲阳光挥舞前爪
我想,阳光里一定有飞扬的尘屑,虽然在我看来只是一道明亮的光柱
太过真实的东西总能让人看到瑕疵,相反,适当的朦胧却有着错觉般的完美,就如同光线幽暗的酒吧里,风情万种的美女们在街头邂逅时往往发现不过如此
英灵打来电话,她是一家知名杂志社的编辑,在同行业中拥有极高的影响力
“拍的清晰吗,必须确保有她的整张脸”
“我保证,你能数清她卸妆后脸上的色瘢”
“最好是个麻子,那样更轰动”女人在话筒里吃吃的笑“传过来吧,排明天的头版”
“传真机坏了,你辛苦”
我挂断电话,推开门
……
我住在这个城市最高建筑物的顶层,天台上落着成群的白鸽,它们和将军一样,是我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唯一的活物朋友
我喂它们面包屑和水,它们则用飞翔的矫健身姿来回报我
从楼顶鸟瞰下去,如骨牌般矗立的楼宇分布在织网密集的街道旁,行人小如虫蚁,成群结队的奔流不息,就像动物世界里迁徙的兽群,动作单调迅捷,令人眼花缭乱
英灵气喘吁吁的跑来了,我进去把照片拿出来
她边看边说,“给你介绍个活呗”
“完”我一抖搂手“又有名人夜不能昧了”
“他们踏实睡他们的”英灵抬头冲我乐“这次是……捉奸”
她有一口让人羡慕的洁白牙齿
“真没劲”我腻歪的转过头
“明天下午,石条路一大口餐厅,女方姓白,这是她的电话号码”她从记事本上撕下一页给我
我没接
“价钱?”
“没谈,自己看着办”她把纸条塞我兜里,眨眨眼“老朋友了,介绍费的,不收”
鸽群被她笑声惊起,绕楼盘旋,尖厉的鸽哨在高层建筑之间迂回荡漾
我仰起脸,视线被日光强烈的吞噬着,正在飞行的鸽群就像粗糙的素描草稿,简单的由深色的重于他物的线条构勒出模糊不清的轮廓,无法让人分辩出面目色彩
我一阵眩晕,低下头
“知不知道那家医院有好的眼科医生?”
英灵想了想“光明”
……
陆光明是一个人,一个文质彬彬,很有学究气质的高瘦四眼,他仔细的询问我发病的时间、症状以及是否有疼痛感等等
“6月13号”
我扭着脖子问英灵“对吧?”
英灵目光飘忽不定“我记得应该是12号”
“那就是6月12号,我在停车场被几个小流氓偷袭,是她送我去的医院”
我揭开衬衣,向他展示右腹部封着的层层纱布,嘴里解释“一个打仨,挨了一捅子”
陆光明瞟了一眼,注意力又回到片子上
“也就是说,从12号起,眼睛就开始渗出液体了?”
“是的”
“古怪”他推推鼻梁上的镜框,凹镜后一片茫然
“医学上把这种胶状物质称作玻璃体,它充满晶状体和视网膜之间,支撑着眼球内壁”他停顿一下“按照医学常理,如果玻璃体外漏,眼球就会像泄气的足球一样瘪下去……”
我心往下沉“你是说我会瞎?”
“你早就应该是个瞎子了”
他起身在诊室内转了两圈,忽然回头,迫切的对我说“陈先生,希望你能授权我个人为你进行一次全面的体检,无论能不能找到治疗方法,对医学界来说都是一次不可限量的贡献……”
我大怒起身“我不同意,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