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民警走进解剖室,“靳队,死者的父亲已经接来了。”
“嗯,知道了。”靳墨看向萧楠,沉默片刻,又见张斌的缝合工作已经接近收尾,他平静的吩咐道:“十分钟后,你带他到这儿来。”
“是。”
望着民警离开的背影,萧楠欲言又止,双手不自然的插进了衣兜里。
倒是张斌停下手里的活,他似乎察觉到了萧楠的不自在,试图劝阻道:“靳队,让家属到解剖室里认尸,不合规矩吧,要不?”
他的视线在萧、靳二人间来回瞟着,偌大的解剖室瞬间变得格外的案件,他见两个人并肩而站,一个低头不语,一个正认真的看着尸检报告,好似全然无视了自己的存在,不觉尴尬,耸了下肩,无奈的继续干活了。
十分钟,分秒流逝。
木门再次被推开了,萧楠看到民警搀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进来,她想躲避,却被身旁的人给拉住了,回眸时,耳边响起,“有些事,逃避是解决不了的。”
四目相对时,萧楠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份坚定,“我?你不会懂的!”她说话的声音如蚊蝇般轻小,可咫尺间的距离,让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入了靳墨的耳里。
“我不管你先前经历了什么,该面对的,你必须学会去面对。”他看着萧楠,眼里的冷漠被柔情所代替,低声道:“放心,我陪着你。”
面向解剖台,萧楠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她看着老人颤抖的伸出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那双粗糙的手或许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抚摸着儿子了。
暮年丧子,老人独自承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嘴巴一张一合间,他哽咽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呼吸声越来越重,沉默半晌,他低声轻唤了一声‘坚儿’,泪水滴落在儿子的额间……
画面重叠,萧楠的思绪一瞬间被拉走,一幅幅旧时的画面如同火山喷发式的涌进脑海,一片白色的光亮晃过,耳边响起了白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双手紧握成拳,她的心备受煎熬,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解剖室里,萧楠是一刻也不愿多呆,她用力挣脱开来自靳墨的束缚,快步而走。
靳墨跟了出去,望着那道背影,不知为何她的举动会时刻牵动着自己的心。
深吸一口气,萧楠站在走廊的中央,无声的嘶吼着,精疲力尽间,只觉得双脚一软,若不是有人从身后托住她,恐怕她早就瘫倒在地。
萧楠连头也不回的,推开了靳墨的搀扶。
走廊上,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里,靳墨读到了沮丧、伤心、甚至绝望。
或许有些人的强悍只是停留在表面,因为她需要自我的保护,如同蜗牛般背着重重的壳,等受到伤害时,可以在第一时间内选择了蜷缩。
靳墨快步上前,猛然推开办公室的门,她恰好抬眸看着自己,眼里泛着的泪光依稀可见。
他欲言又止,伫立在门旁,一手紧攥着把手,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目光凝视间,好似是关切询问。
室内一片寂静。
萧楠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靠着椅背,静静的望着他。
“你身为法医,却连死者的家属都不敢面对。”靳墨提高声调,“怎么让他们信服你解剖的结果?”
顿时,萧楠瞪大双眼。
这是她从事法医以来,第一次有人敢质疑自己的专业性,心里满是不服气,却又有口难开,无力辩解,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症结是什么……
她转动椅子,背对着门口。
两人僵持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不急不缓而来。
“老人已经确认死者就是儿子侯坚,当然……”张斌服了下眼镜,觉得气氛有点怪异,尴尬一笑:“我,那啥,我再去做个dna鉴定。”
话音刚落,那小子早已不知去向了。
望着窗外的夜空,萧楠执拗的心渐渐平复,当再次转身时,门旁的那道身影已早已不在,耳边回荡着刚刚他说的那两句话,疲惫的摘下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