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平嫣去了趟寒山庵,在那里见到了林夫人。她坦白了自己的身世,那是林夫人难得清醒的一天。林夫人哭了一场,在佛像前静跪了一下午,及到第二日清晨,竟悄无声息的去了,未留只言片语。
寒山庵后院有几间厢房,听林夫人说里面住着她的一位故人,她若有心,不妨去看一看。
许是这里多年无人涉足,她敲了许久的门才得到一声回应。她轻轻推门,逆着光亮,只能看到有一个近乎于干枯的影子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她走进门去,停在她身后,问道:“是静安师父吗?”
“是。”很简短的一字,声音嘶哑,像是许久没开口了。
“今晨静心师父仙去了。”
她甚至于毫无一丝起伏,只喃喃着,“解脱苦海,可喜可贺。”
“听她说,你是我的故人。”
“故人?贫尼出家断尘许多年,哪还有什么故人?”她微微笑的有些凉薄。
“我是许家后人。”
她脊背一直,拨珠的手竟有些错乱,后来那串珠子便在她手中断了,檀木珠子骨碌碌滚了一地。她猛然回过头来,尽可能的去寻找平嫣的方向。
那张脸很老很黄,皱纹密布,平嫣只是觉得很眼熟,待反应过来,忽然泪流满面。
她扑上去紧紧抱住她,“小姨!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是我,老天有眼,姐姐的女儿还活着。”
这数十年沧海桑田一般,她们都不愿提起,诸多苦难,也无从可提,此时眼泪是唯一的泄口。仿佛那样苦涩的水自身体里蒸发出来后,心里便再没那么多苦涩。
“小姨,你的眼睛?”曾经那样明亮如星辰的一双眼睛。
禾华倒是无所在意,“刚开始是为我的爱情,后来是为姐姐一家,常年流泪,哭瞎了,这样也好,什么都看不见,反而干净了。”她牢牢握住平嫣的手,笑道:“平嫣都长这么大了,小姨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实在是死也能瞑目了。”
“什么死不死的,我们好日子还多着呢。小姨,这里太清苦,跟我回家吧。”
她摇了摇头,“这十几年来,我都习惯了,挺好的,每日对着花草树木,要比对着山下百脸众生好的多。”
平嫣斟酌着,“慕子成一直在找你。”
她眉间一皱,又很快舒展,眉目淡淡,毫无悲欢,“我现在法号静安,早已不是当年的禾华,他要找的是禾华,可禾华早已不在这世间了。”
临近傍晚,平嫣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她是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慕子成的,如她所说,他要找的是禾华,可禾华早已不在这世间了,与其见面,徒增烦恼遗恨,不如不见。
她已经许久都没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了,以至于檀儿觉得好生奇怪,以为她是上了趟深山撞上什么邪怪了,非要去找个法师道士什么的驱驱鬼。平嫣笑得开怀,只拖住她的手,“檀儿你知道吗?在这世上我并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有亲人健在,你说这值不值得开心?”
檀儿没说再去请道士之类的话,只是陪着她傻笑,笑得彼此都眼泪汪汪的。
林立雪接到平嫣发去的电报前来奔丧是在五天后,来时她挺着大肚子,看样子快是生了。许是月份到了,又或者悲痛太甚,这孩子果然生在了寺庙里,是个女娃娃,是平嫣亲手将她接来了这世上。
“真没想到竟然是你救了我们母子的性命。”林立雪躺在产床上,满身大汗,有气无力的叫住她。
平嫣边洗双手血迹,边道:“是吗?我也没想到呢。”
林立雪沉默许久,忽道:“你恨我吗?”
平嫣甩了甩手上水渍,笑道:“之前大概是恨的,现在也没什么好恨的了。沈钰痕都死了,爱恨都随他去了。”
林立雪撑起半个身子,歪在床头瞅着她,忽然笑出声,“你和我一样,都挺命苦的。只是你从小苦惯了,应该不觉得有什么,可我不一样,我被当成公主一般供着养着,现在却不得不在他人屋檐下讨生活。难道我的命真的就比你贱不了多少吗?”她闭了闭眼,似乎有泪流下来,“其实小时候我们见过,大概是三四岁那时候吧,你和你爹娘来我家,当时我好开心,想着终于有一个小伙伴来陪我了,可后来我就不开心了,因为妈妈总是先把好东西给你,那时我就在想,你肯定是来抢我东西的坏人,我高高在上,你是什么东西,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许平嫣。”
平嫣冷笑道:“我倒是不记得了。”
“后来你还是抢走了我的钰痕哥哥,抢走了我的爱情,就连妈妈都为了你们许家抛弃了我和爸爸,她最后一面见的还是你,我什么都没有。”
平嫣不欲理会,提步离开。她忽高声道:“你站住!”
她顿下步子,并不回头。林立雪哭声渐起,“我原本可以一直恨你,可你为什么就这么喜欢装出一副菩萨心肠的样子?为什么要救我们母子?为什么要让我欠你?你这种女人真的是心机深沉,让我连恨都不能恨的理所当然!”
平嫣淡淡道:“你命贱,孩子可不命贱。你要想死尽管去死,别说救了,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今年这场雪来得特别早,飘在秋冬之交,彼时秋花未曾谢尽,菊蕊正盛。这场雪过后,徐婉青病来如山倒,一连几天都没能下的了床,听说她又怀上了,只是胎像极其不稳,很有可能保不下来,所以日日拿药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