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府不大,地下通道却极为四通八达,岔路死路极多,就是一整个巨大迷宫。
墨家在数十年前能够在天子脚下的京城建成如此浩大工程而外界不知不觉,可知其势力财力手段技术,可敌一国。
墨家被大羽王朝打压最惨,以至于如今基本上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也不无理由。
即便有地图的吴思南,第一次进入其中,也不敢走得太快,生怕一不小心就误入死路。特别是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又许久无人来此,使得许多通风口,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封闭了起来,吴思南不过走到半路,事先点好的火把便已熄灭,随后无论如何,都再点不燃。
这是一处中央地宫,火炬熄灭之前,吴思南大致瞥了一眼方位,地宫之中,依次放着两排九把椅子,大致与寻常江湖门派的议事堂一般无二,主位之上,坐着一具白骨,双手拄剑,剑身上刻有两字,不过并不像大羽王朝的文字,火光黑暗,吴思南看了一眼,火把便已经熄灭,只是记了个大概。
瓢儿呼吸有些急促,跟在吴思南身后,死死攥着吴思南衣袖,心中惧怕不已,却又不敢告诉吴思南,害怕公主殿下因此分心。
好在吴思南记忆力极佳,先前又将地图熟记了数次,在黑暗之中冥想复盘,回忆地图内容片刻,这才带着瓢儿,选了一处偏门,继续前行,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条道路,可达城外。
拈花府中,撕下一张宛若女子的面皮之后的方无音,其实模样颇为英俊,只是远远不如覆上面皮那般娇艳欲滴,反而显得有些粗犷,便不那么招女子喜欢了。
方无音收起被瓢儿一大棒子之后就有了数道琴弦印痕的面皮,饶有兴致地观摩起了吴思南的女子闺房,随后甚至直接开始搜罗起来,房间布置极为简单,甚至梳妆柜中,也并无胭脂水粉,甚至完全没有使用过胭脂水粉的味道和痕迹。
片刻之后,方无音从吴思南床底搜出许多缝衣针线,光是缝衣针,就有数百根之多,方无音露出笑意,单手捏着下巴,靠在吴思南先前坐过的竹制摇椅上,开始拆解起针线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把吴思南整个闺房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寻到些有用之物,不管是不是吴思南刻意留下的,能拿去跟那些老东西交个差就行。
线是寻常之物,那些针,却不同寻常,模样与一般绣花一般无二,但个头却要大了许多,最大的那一根,足有半尺。
昔年蜀国皇族范氏,多有女子坐皇位掌皇权,有一门范氏女子一脉相承的挑花针法,专门以绣花针杀人,练到高深处,甚至能百丈之外取人性命,无声无息。
至于吴思南有无练习过此门功法,有无那复国之心,就由着那群老不死的猜去吧,方无音可管不了这些,也懒得管。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风雨来时,无数人不仅不躲避,反而投身其中,企图呼风唤雨,辛辛苦苦算计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坟头五六杂草,三两清风罢了。
方无音将针线拆解到一半,侧耳一听,有些哭笑不得。
这李先,还真是被自己高看了一眼,不,很多眼,居然还真蠢到了找杀手来这拈花府。
也不想想门口那年轻皇帝御赐的拈花两字,是何用意,是嫌自己李家在这京城掌权太久了吗,若真是坏了宫中那位的谋划,一个李家,被那位黑衣书生就此挪出棋盘,也就是人家轻轻落子二三的事情。
方无音想起那位棋术超凡的黑衣书生,心有余悸。
当时自己以琴音问其心,却差点反过来被其以棋盘问心一场。
只是好在黑衣书生落子未完,不然以当时方无音的心境,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暴起杀人,都是个问题。
方无音叹息一声,该离京了。
于是将吴思南房中搜出的针线一股脑揣入袖中,再扛起那把以昔年楚国文字篆刻有“心真”二字的古琴,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出门外,似乎是打算趁着喝酒的禁军以及李先找来的杀手不注意,悄悄溜出去。
拈花府中央的那座亭台顶上,一身白衣的牵机面无表情,双目紧闭,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拄剑而立。
这会儿,倒是颇有高人风范了。
扛着古琴蹑手蹑脚准备开溜的方无音,瞥了一眼一袭白衣拄剑而立的牵机,一声叹息,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念叨了两句,“让你多管闲事”。
没办法,谁让方大爷天生心善呢,既然认出了那个剑桩,不出手帮帮这个流落在外的同门师兄弟,也说不过去。
方无音出身阴阳家天音殿,与灵雪宫,桅木殿,同属于阴脉,牵机此时拄剑迎敌所使用的离魂剑桩,便是阴阳家阴脉弟子修行剑术时常用的静桩。
此剑桩,不仅可用来修行砥砺剑意,在先手掌握战场时,心沉躯壳中,在四周布满剑意,敌人到来时,由静转动,便是一座剑气阵法,只要战场不转移,身在剑阵中,战力大增,对敌有奇效。
此剑桩,阴阳家阴脉弟子,几乎人人可修行,只是不知道牵机出自灵雪宫还是桅木殿,或者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恰好习得。
不过既然机缘到此,方无音便帮帮这个同门愣头青。
京城是非之地,一旦卷入风暴之中,他们这些早已流落江湖的诸子百家弟子,如何能够脱身而出?若是惹恼了皇宫之中高坐龙椅那位,一旦认定此人有祸乱朝纲之嫌,身后整个门派,就是一场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