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遥远的就像那个匆匆就结束了的夏天,徐鹿喝了很多酒,于洛板着手指头也数不过来,后来果然扛不住去厕所吐了好久。老耿家随处可见躺着的人,喝的醉了,身体撑不住已经睡了,但嘴巴还不肯休息,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却不让人感到厌烦。于洛坐在沙发上他们,心里软软的,正如老耿说的,这一刻,我们吃一锅饭,喝一瓶酒,睡一张床,我们是家人,即便以后我们相隔万里,但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于爸打了许多个电话催促,老耿抽着烟倚着沙发看着她笑道:回去吧,等成绩下来了,记得来学校,我和老楚给你填志愿。
于洛踏上回家的公车时已经是傍晚了,她自一片鸡蛋黄的光晕中走到公车亮堂堂的座位上,这会儿避开所有高峰期,这趟车次又是新开的,因而偌大的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回家要经停十五个站,从城市这头开往城市那头,于洛靠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灯红柳绿的世界,只是感觉视线好像有些模糊,有温热的东西从眼眶里逃出来砸到手背上,她自觉此刻应当如电视小说里那样难舍难分,可大概是喝酒后劲上来了,她两边脸颊还有残留的泪痕,但人已经安安静静的在这与世隔绝的公车里睡着了。
等过了两个站她才惊醒过来,慌忙下车,于洛从没坐到这个站台,下车一瞬间被风轻轻抚了一下脸,睡意是没有了,入眼都是一片陌生。她足足在那儿站一分钟才隐约看到一些眼熟的商铺,跟随着绿灯的汹涌人流过了斑马线,眼前的一切才回了正轨。
于洛踏着夜色敲开了家门,于爸于妈同她絮絮叨叨又在讲道理,可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这算是偷来的时光,让她突然去了另一个世界,看到了更多不同的人。
之后便是等成绩的更漫长的时光,说完全不担心肯定是假的,时间越来越近,睡觉就越来越不踏实,于洛总是梦到自己没考好,成绩很差,要么就是答题卡条形码没贴好,或者准考证号没有填写正确。
与这相比,家里其他人就正常多了,高考特辑还没结束,新闻里总是谁家父母担心孩子考不上得去烧烧香拜拜佛之类的,于爸于妈就不会,该吃吃,该喝喝,饭后散散步,偶尔听听歌。
不过后来于妈也提起来过,他们其实担心的睡不着觉,每日散步时商量者各种结果的应对措施,考上了怎么办,去哪儿念大学。考不上怎么办,复读选什么学校。但是怕表现出来给于洛压力,两个人一个演的比一个好。
成绩出来那天班群里活跃了一天,大家纷纷猜测,不过于洛的成绩他们直接跳过了,按照徐鹿说的就是,猜的是不稳的,感觉可能性不高的,你这样的,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然而那天直到晚上十一点短信还没来,于爸于妈已经睡了,于洛也缩进被窝,她想着应该不会今天了,大概今年会有一延后。
大约半夜两点半,于洛被手机铃声叫醒,是老耿的,老耿说成绩出来了,让她赶紧登陆查看,于洛挂点电话才发现自己的企鹅号和微信消息都炸了,老耿还在班群里找了她的号码。
她连上无线网,吞了吞口水,点开那个查询成绩的链接。她差不多输入了三分钟,期间手滑了两次,最后颤抖着在安静的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的夜色中点击确定。
看到成绩的第一反应,是开心,的确是最好的一次,第二反应就是后知后觉的难受,她虚脱似的瘫倒在墙脚,她害怕这个成绩不能让她爱的这些人骄傲。
于洛在夜色中抬头看到了于爸,她轻声复述了看到的数字,然后小心翼翼的问于爸这个成绩还行吗?要不要再复读一年?于爸好久才回答她,却是叫她睡觉,然后又消失在夜色里。
老耿第二次电话打过来时于洛刚爬上床,老耿听起来挺满意,让于洛截屏发到班群里。于洛上了企鹅号才发现班群里已经有许多发截屏的了,她一条一条翻着看了一会儿,大概和努力成的正比,该考上的都考上了,偷奸耍滑的也就那个成绩。
于洛静不下心睡觉,大概是太过激动的后遗症,大概是连日以来的担忧突然不用再担忧,一瞬间不能很好的适应。于洛翻来覆去的就是静不下心,她脑海里都是于爸没什么表情的转身,她很害怕,于是索性不睡了,大大的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思考以后该怎么办。
如果于爸对这个分数不是很满意,于洛想,肯定是要复读的,可她这样排斥那透不过气的一年,如此害怕每天看着倒计时过日子,也害怕要再重复那些崩溃的夜晚。她这样矛盾的睁着眼度过了那一晚,这几乎是她十七年来遇到的最难抉择的事,她不敢轻易下任何一个决定,她从不知原来高考后才没多久,她就要这样一夜无眠的思考人生和未来。
天色渐亮,于妹的闹钟响了,这才把她从无限的缠绕她的思绪里拉出来,她听见于爸和于妹说话的声音,突然清醒过来。再来一年也不会怎么样,那样艰难的日子现在不也一样过去了,大不了就是再重复那三百六十五天,那些夜晚其实也并不那样难捱,如果,心有寄托的话,如果,是为了于爸于妈的话。
因而她突然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几乎是从床上蹦跶下来,满脸急切又匆忙的跑到于爸房间,她停下来,深吸几口气,浑身颤抖又激动的说,爸,我决定了,我再复读一年。
复读?于爸疑惑的看着她问,为什么要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