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先是有一两个医生在探头探脑,然后,好奇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其他病人的家属都朝这边张望了。
手术室门外,眨眼间就围了十多个人,他们全都看着一个形状疯癫的年轻女人冲了进来,一步步向手术台走过去,步伐踉跄。
荣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走到那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前的,直到现在,她也不肯承认那是尸体。
有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血液,形成一小滩一小滩的晕圈,淋淋漓漓地洒在手术台的四周,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
她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而且产生了一股想要呕吐的感觉——血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荣甜捂着嘴,深吸几口气,伸出手去,掀开了那层白布。
白布之下,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全。
她本能地倒退一步,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轻。
但是,当荣甜意识到,这就是宠天戈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害怕了。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想要走上前去看个清楚,她想要看清他的眉眼五官,他的身体四肢,他的一切。
身后围观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窃窃私语起来,他们都知道,这个男人是在高速公路上出的车祸,被两辆大车给挤在中间了,尽管开的是奔驰,可是车头车尾都被压变形了。据说,他被交警从车里拉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散架了,送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口气,到底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没有抢救回来。
“真惨啊。”
众人纷纷感慨道,猜测着荣甜的身份,这么年轻,估计是妻子,或者女朋友吧。
荣甜好像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议论什么似的,只是用手把白布又向下扯了扯,让白布底下那具残破的身体彻底露出来,就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伸出手,轻轻拂过那血肉模糊的肢体。
那些肉都好像烤熟了一样,轻轻一碰,眼看着就要扑簌簌掉下来似的,吓得荣甜急忙缩回了手。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从来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离开这个世界,以这样的惨状——他的头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样,干涸的血把头发混在一起,遮挡住眉毛眼睛,鼻梁碎了,鼻子歪歪斜斜地扣在脸上,下巴上的肉也少了一块。
荣甜不忍再看,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身后的人指指点点,没人过来拉她,都在围观着。有几个交警闻声走过来,本想把荣甜一把拖走,他们探头看了看,听着女人的哭声也着实可怜,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次高速公路上的连环车祸,死了不少人,属于特大恶性|事故,然而车祸的深层原因,还要等现场调查结束之后,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医院里陆续赶来了死者的家属,除了宠天戈之外,其余十几个死者也都是在这里。
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女人和孩子无助的哭声、愤怒的咒骂声交织着,犹如迸发着的火焰,将这个与众不同的雨夜一点点焚烧,吞噬。
荣甜哭累了,抽噎不停,她原本蹲着,这会儿双|腿一软,整个人彻底坐在地上。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像有一头出笼的猛兽,横冲直撞,嗷嗷乱叫。
提起两只手,狠狠地抱住自己的头,荣甜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要用头撞墙的冲动。她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知道真|相,更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饶恕别人,也饶恕自己。
上天待她不薄,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而她可以重来一次,为什么却还要把自己,把别人逼到绝路上呢?她快要恨死自己了!
又或许,如果她不和宠天戈赌气,那么今天就是她陪他一起去津唐了。就算在路上下着大雨,她也能在旁边帮着看看路况,总不至于真的一头撞上去。若是撞了,两个人也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不会让他孤零零一个人上路。
荣甜越想越悲戚,禁不住一阵阵嚎啕。
有个领导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向下属询问了一下情况,知道她是死者的家属,连忙叫人过来,把尸体认领书签了。
“这位家属,遗物你领了,尸体也认了,那就在这里签个字吧。”
有人边说边递过来一张纸和一支笔,往荣甜的手里塞。
一见到奔驰车的车钥匙,那位背着双手的领导似乎没想到死者还是个有钱人,于是他好奇地往前探探身子。没想到,等他看清驾驶证上的姓名和照片,立即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吼起来:“这、这里是谁负责的?给我过来!”
说完,不等有人应声,那领导额头上的冷汗狂冒,他吓疯了一样自言自语道:“糟了,糟了,死的怎么是他?这下都别活了……我他|妈|的是得罪哪路神仙小鬼了……怎么叫我摊上这种事……”
就是刚才那一瞥,他已经看到了宠天戈的姓名和照片,在中海,叫这个名字的,万万没有第二个人了。
那个大队长连忙走过来,显然,对于这个刚从外地调任到中海来的男人来说,他不太清楚这个死者的身份背景。
他刚一走过来,就被暴跳如雷的领导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然而,这些事情,对于坐在地上的荣甜来说,就像是和她毫无关系一样。
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事实了。
“啊,请问,您是宠先生的什么人?麻烦您到隔壁,和我聊聊行吗?”
领导诚惶诚恐地问道,想要先安抚住眼前的这个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