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追一死,早就不想再打下去的凉州军顿作鸟兽散,燕州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九月十一这天,一封捷报传到燕州府,崔绎与钟远山联手攻破了紫章城,控制了京畿十二卫和半数以上的朝中文武大臣,造反初步取得胜利。
这一消息无疑是一剂振奋人心的药,燕州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放鞭炮,欢声笑语沸满街,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逃难离开的百姓也陆陆续续返回,开始为秋收做准备,城里城外无处不洋溢着喜庆,每个人的心情都如麦浪般金光灿烂,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好日子。
小秋和弄月本已走到阿玛多尔山下,听到凉州军退了的消息,又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终于在前天平安返回,小崔皞与娘亲分别这么久,一路上竟不哭不闹,能吃能睡,不但没有瘦了,似乎还长胖了些,众人都连连夸他天生沉得住气,是要做大事的料。
按照崔绎的指示,徐诚和山简带着一万人回来换防,杨琼和曹迁护送持盈等人南下返京。
启程的这天,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钟绿娉带着小崔娴与王氏同乘,持盈则与程奉仪一同照顾小崔皞,小家伙和姐姐不一样,不大粘人,随便给他个东西就能自己和自己玩,偶尔和身边的人分享一下心得,呜呜哦哦也不管你能不能听懂。
坐车总是无聊的,持盈把儿子放在软被上,自己在矮几上铺开纸,认真地写着什么。
程奉仪握着一卷书,一手支颐,懒懒地道:“你也不会歇一会儿,又写什么呢?”
持盈答道:“王爷虽然打下了京城,但皇上的尸骨没找着,有可能还活着,如果被他逃出京城去,再以天子之名召集凉州残部,丰州、巴州之军,背水一战,胜负仍然难说得很。所以现在一定要稳住脚跟,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虽不至于颠簸,但也不能算平稳,持盈的字迹却隽秀整齐,有条有理。
关于朝中官员,她劝崔绎“不计前嫌,任人唯才”,对于起兵有功的贤臣良将则要“尊爵厚赉,不予高权”,崔颉遗留下来的后宫嫔妃,没有子嗣的“悉数放还,各自婚嫁”,已有子嗣的“洒扫皇陵,永不复归”,其亲眷“若有凭女而荣者,着贬回原职,再量才而定,不可一味打压”……
持盈知道接下来崔绎就要做皇帝了,很多话她是不方便当着人再说了,否则便有后宫干政、国风不正之嫌,而且两人独处的时间只怕也会大大减少,这些一等一要紧的事,无论如何等不得,所以她才不得不一条条写下来,准备到了京城之后,让曹迁代为转交。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崔绎竟然拖着不肯登基。
“广积粮,缓称王,王爷的做法其实是非常令人称道的。”坐在轿子上进宫的时候,百里赞如是评价。
经过了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后,霜枫凋零的秋末持盈等人抵达了阔别三年的京城,崔绎果不其然没空来接,但百里赞却率近千人的仪仗队等候在紫章城外,大开城门迎接现在还是武王妃、将来极有可能成为皇后的持盈。
持盈抱着儿子下车,城门前齐刷刷地跪了满地宫娥太监,四台软轿已备好,除了持盈的是正红色,绣祥云飞凤外,其余三人的都按正三品诰命夫人的仪制,选用群青色,顶盖垂金黑双色流苏。
程奉仪归心似箭,左右张望不见丈夫翟让来接,心中十分忐忑,不知是否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便拉住持盈的袖子道:“持盈,我……我想回家去看看。”
老迈的父亲与年幼的女儿是否平安无恙,还有忍痛与自己别离的丈夫,如今又是怎么个模样?翟让不在迎接的人群中,这一点令她倍感不安,心里头禁不住冒出各种胡思乱想,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看个究竟。
持盈也并不知情,刚想点头,百里赞就道:“程夫人,王爷已经派人去程府请人,程夫人这会儿进宫去,应该正好能与家人团聚,否则走岔了反而不好。”
程奉仪一听崔绎早有安排,便稍微心安了些,点点头:“那好吧。”
数人坐上软轿,持盈的轿子理所当然走在最前面,百里赞按崔绎的吩咐,絮絮地交代了入主京城以后的种种事宜,持盈怀里抱着熟睡的儿子轻轻拍打,边听边点头,当百里赞说到崔绎拒不肯登基时,她大感意外:“为何不登基?”
百里赞笑着反问:“夫人觉得呢?”
持盈模棱两可地皱了皱眉,百里赞说:“夫人那一招破釜沉舟,好像有点使过头了,礼部来人提过几次登基的事,都被王爷挡了回去,王爷现在处于一种畏首畏尾、裹足不前的状态,夫人可想好要怎么收场了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持盈就头疼:“当时也没想那么多,王爷是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人,这一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怕他一个冲动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所以才出此下策……”
“只怕夫人那番话,也不全是违心的吧?”
持盈愣了下。
“夫人并非寻常人,这一点多年来赞深信不疑,只是不管夫人是神仙也好,别的什么也好,总归于我们不同,”百里赞叹息道,“王爷是个囫囵人,不说破时,尚且能迷糊着过,一旦说破了,便难免会患得患失,夫人说王爷荣登大宝之日便要功成身退,难道就不曾预想到,王爷会因此拒绝登基吗?”
持盈扶额道:“确实是没想到……”
百里赞又问:“恕我僭越,问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