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我闭上眼,脑海中放着过往的断断续续的画面。明明只是天上一两天之内的事情,却仿佛已经沧海桑田地表变迁,千千万万年过去一样。
已经尽力去想,却只记得,我叫禾洛,我的真身是一条银色的小蛇,因为犯了错被打下天庭,手中的红色印记便是此次惩罚的见证,历经六道轮回才能重列仙班。
根据以上种种,可以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大约我是条不得道的蛇精。
我皱皱眉头,努力想着六界的规则与条例,以及种族歧视的潜在规则。妖怪精灵一类总是被仙人看不起,可能是我苦苦修炼,在天庭当了个九品芝麻官仙官,却又犯了个什么错被贬下凡。
这种族歧视也忒狠了些,究竟能犯多大的错,天庭害得我的魂魄都险些不全。
这样一来,人间那位曹公子碰到我这么一个犯了大错,被丢弃放逐的小小妖精,也是倒了好几辈子的霉了?我遇见这样一位征战沙场战功赫赫的将军,竟是我这一世运气好了?
仿佛有什么不对……
颠簸在马车之中,我悄悄掀开帘子往外看,却很快后悔了。袁府相较于大街上的景象,已经算是天堂了。战火连绵,四周除了器物燃烧噼啪作响的声音,就连孩子的哭声都只能隐隐听见。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行过的军队,之前那位副将骑马在马车前为我们开路,军队见到他,会停下来向他行军礼。这一辆在街道中央行驶的马车,显得格外突兀。
驾驶马车的是一位看上去年近花甲的老人,头发花白,但是看动作驾车却很熟练。他的后背微微拱起,略显老态,却也很精神。
有些忐忑,我试探着低声开口:“老伯……”
之间眼前这位老人偏过头来,并未看我,微微低下头去向我见礼,声音是与相貌相符的苍老:“夫人,有何吩咐?”
“这是要往哪里去?”一手扶着车边的木框,我将帘子放下,背靠在马车的壁上,仿佛这样就能有个依靠。
“夫人,现在将去往我军营寨。”声音从外面传过来,之后他却不再开口。能感受到眼前这位老人,已经尽力在向我表达尊重与友善,可是这陌生的口音与他多年来在军队中冷冰冰的语气,我却也只觉得他与曹军的盔甲,与那个副将,与之前将我头发拨开,将来要成为我夫君的男子一样。
如若我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之前看过的命簿上是这样说的。
他不会喜欢我的,他会喜欢一个姓郭的女子,然后因为她废了我,再与她共度余生。
我是蛇精,最擅魅惑人心的事情,也许我努力一点,能更体面些,至少不要让他草草将我废掉,不要让他因为一个别的女人将我废掉。
不知为何,鼻子有些酸酸的。不知道以前我是个怎样的性格,为什么刚刚来到这不熟悉的人世间,我就要经历这样的事情?
我该仰仗的,是我不能仰仗的。
我该深爱的,却不会是爱我的。
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马车慢慢停下,刚才那位老人说是已经到了。
掀开帘子,看到一个板凳放在地下,我踩着凳子走下去,看着眼前这陌生的,有些简陋的,有重兵把守的营帐,心中愈发惴惴不安。之前行驶在马车前的那个副将走过来,低头沉声说:“还请夫人先去营帐整顿。”
随后,眼前的营帐大门的帘子被他掀开,从中走出一个面容稚嫩的侍女,怯生生望着我,微微弯腰低头迎我入门:“夫人请。”
我向这位副将行了个礼,迈着步子走进这扇未知的门。
马车坐的久了,腿有些发软,眼前这个侍女很会做事,伸出小臂扶住我的手,很利落。“你叫什么?”我偏过头问她的名字,四处打量着眼前有些简单,甚至是简陋的布置。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两个矮几,就是这些了。
“奴婢名叫碧桃,原是服侍卞夫人的,被卞夫人指来伺候夫人。”她说话声音文文弱弱的,很动听。我不禁再次看向她的脸,算是清秀可人,不算出众,但是细细看来很有一番风味。
她口中所说的卞夫人,我的记忆之中并无印象,许是那命簿上并无记载,又或许是我已经记不清楚了:“这个卞夫人是?”
“卞夫人是曹司空大人的妻,夫人稍后应该去拜见她才是。”是曹司空的妻子?那她现在定是在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女子。刘夫人已经年迈不怎么记事,不知道这位卞夫人是怎样的人。
“卞夫人对我们下人很是宽容,为人善良,受人尊敬。”碧桃见我若有所思,紧接着补充,有些叫我不必紧张的意思,“夫人去见了,说两句话便知了。卞夫人还吩咐奴婢好好照顾夫人,切勿怠慢。”
民间传闻曹家父子因为甄氏的美貌心动不已,卞夫人应该不会不知。只是有着一层,卞夫人还能容我活到明日?世人眼中的我,怕是一个红颜祸水吧。
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叫我无法平静,我坐到床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碧桃跪在我的膝边:“夫人一路颠簸辛苦了,奴婢服侍夫人先歇一会儿吧?”
我闭上眼,点了点头。被褥和枕头是难得的干净整洁,有淡淡的皂角味道。我知道,在行军的营帐里,这样的干净是最难求的。
大约是一早便受到了惊吓,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睡得不安稳,还做了梦。
梦见下人奔走逃跑的袁府,梦见了抱着我无助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