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德走到屋檐下,将伞收了,身后跟着的许昌上来替他拿了伞。许德鞋子有些湿了,吩咐下人去替自己拿一双来。他坐在雨幕之外,从房檐下看向灰黑的天空,感觉此处,比起动辄死伤万千的战场更加阴冷。
许德的鞋子还没送来,倒是许琉璃带着月云过来了,月云为郡主撑着伞。许琉璃本就不像碰见许德,却看见许德坐在这里,脸色微红,见是逃不过了,上去行礼,道:“父亲。”
许德回过身看她,虽是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惊喜,他这女儿可是多少日没开口叫他了:“嗯。”许德故作沉稳地应道,随即问道:“去过你娘那里了。”
“去过了。”琉璃简单回了三个字,却是赶紧拿过伞,朝雨中跑了。月云还在撑伞,见琉璃跑出去,只能跟出去,口中喊着:“郡主慢些。”
见琉璃的背影远了,许德对许昌说:“今后搭个棚子,下雨就支起来,出太阳了就收了。”
许昌从下人手中接过一双鞋,递给许德,道:“王爷,会不会有些铺张。”
“秦王府可不差钱。”许德穿了双干鞋,在地上跺跺脚,感觉还合适,就向着千叶轩过去了。
许德到了千叶轩,王妃见他进来,赶紧让景芝递上一条干毛巾擦擦水,许德拿过毛巾,却不擦水,在王妃身边坐下,一脸关切地问道:“好些了?”
“好多了,刚刚还听琉璃说了会儿话。”
听到琉璃许德却是笑了,脸上的表情温和。
王妃见状,问道:“傻笑什么。”
“没什么。”许德说着拉过王妃的手,放在王妃那已经明显的小腹上,道:“希望你还能再生个女儿。”
王妃听了,俏脸一红,嗔怒道:“多大的人了,净说这些。”
许德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守在王妃身边。
而此刻,一袭黑衣匆匆地从天京城中的宅院上空飘过,在雨幕中穿行。偶尔有伙夫或者马夫打扮的人向那黑影曾经略过的地方瞟一眼,随即又回到自己的角色中,以为那不过是冒雨而归的乌鸦或是黑色的飞鸟。
黑衣不停歇,从长公主府一路赶到了了西城中,眼见荒芜渐渐在视野中蔓延开来,因为下雨,本就荒凉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具没有人收拾的饿殍,见此情景,柳下君子却是稍稍放下心来。长公主府外重重包围,就是他,也有些提心吊胆。他下了墙,轻车熟路地摸进了慈幼局。冬天慢慢近了,慈幼局的青瓦也显得萧瑟起来。
柳下君子摘下斗笠,露出脸来,只是那斗笠下的脸上还扣着一张面具,上面绘着个女子的模样。这个时候算不得晚,外面下雨,飘到柳下君子的衣服上却是完全看不出来。他顺着慈幼局的屋檐,一路走到尽头,这里是这些孤儿上课读书的地方,为他们做饭的主管也教他们读书写字。此刻,主管就在那小小的屋里走动,顺便检查这些孩子写出来的字。
像是感觉到什么,商洋看向柳下君子站立的地方,一抹黑色飘出视线的死角。他拍拍手,道:“今天就到这里,宋嬷嬷给你们蒸了馒头,去饭厅找她。”
孩子们欢呼而起,虽然迫切地想要常常吗馒头的味道,但还是将桌上的文具收拾整齐,这才一个个跑出屋去。
见最后一个明显动作不太利落的孩子也将毛笔挂好,向商洋行礼后从后门出去了,柳下君子这才进了屋,看着一张张铺开在桌上的墨迹未干的纸张,道:“没想到啊。”
商洋将纸张收拾起来,换个面还能再写一次,听了柳下君子的话,他回答道:“这些孩子虽然被遗弃,但是聪明的还是有不少。”
柳下君子将最后一个出教室的孩子的那张纸拿起来,上面的东西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是什么符咒,他把这张纸递给商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说居然还能有钱买纸笔。”大汉崇文,文房用具向来不便宜,正经的学堂都难以负担,更别说只是郭仪撑起来的一个小小慈幼局。
“朝廷毕竟还是能给点钱的。”商洋看着那张手中的鬼画符,温柔地说道:“这孩子出生时缺氧,如今快六岁了吧,心智还是像个三岁的孩子。”
“你居然能把这些事儿做下来。若是将来没事儿做,到可以去其他地方开一个慈幼局。”
“天下孤儿太多,一两家慈幼局,装不下的。”商洋将最后一张纸收起来,用皮夹将它们绑成一卷:“你只是来看这个的?”商洋问道。
“我是来吃宋嬷嬷蒸的馒头的。”柳下君子找了张凳子坐下。
“有事就说,这里不一定安全。”
“我要准备藏起来了。”
“要回去?”商洋问道,只是不知道他所说的回去是回哪里。
“这倒不必,只是最近许德动作有些大,我怕自己被抖出来。”
“长公主那里还能藏多久?”
“瞒不住,许德身边跟着冯天寿,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
“让老陈试试把冯天寿杀了?”商洋忽然问道,他口中的老陈则是那往日经常送米粮来这慈幼局的浓眉大汉。
“冯天寿那老东西惜命得很,他那俩书童向来是跟得紧,就算书童不在,他那独臂的老马夫可也不好对付。”
“那……”商洋稍微停顿,却是忽然直视柳下君子的脸,那张绘彩的面具掩盖了他本人的神情:“杀掉长公主,如何?”
柳下君子尽管带着面具,却还是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道:“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