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启元历一百六十五年十二月初六,瑾州有雪落。
望着从天穹上飘落下来的雪花,小山城的百姓们却丝毫不以为意。此时正是冬深时分,在毗邻北境的瑾州落些雪,实在再正常不过。
用城里的人话来说,瑾州的雪和这人世间的坎坷仿佛,一年总要来那么几次小一些的,还要来那么几次大一些的。
小一些的,皱皱眉头就过去了;大一些的,看到别人和你一起皱皱眉头也过去了。
年过半百的苏父斜倚在门栏上,嘴里叼着一个老旧的烟斗。他闷闷地望着屋外的雪。烟斗里时不时冒出一个黑色的眼圈。
良久,似乎感受到了寒冷,苏父缩了缩外衣,往后退了两步。
他回头望向那些早已侍立着的仆从,吩咐道:“叫少爷不要整天呆在书房里,就是出来看看雪也是好的。”
仆从低头应了声,随后转身走向楼上。
他走到书房的门口,敲门道:“少爷,老仆进来了。”
仆从轻轻推门。里面倒是明亮干净得很,看得出来是有人刻意打扫过。
房内有三排书架,上面陈列着或古旧或崭新的图志典籍。但是除了历史人文那一块的书籍,无一例外的,上面都沾满着一层灰尘,显然是很久没人翻阅过了。
引人注目的并不是那些厚厚的书籍,而是在房中央放置的一张长桌案。除却中间留有一部分摆放文房四宝和留有落宣外,左右的地方都放满了刚写好的墨宝。
仆从上前一观,墨迹上隐约有光华流转,显然还未晾干。纸上所写的字体还算一如既往地让他看不懂,用少爷的话来说,这叫那啥行楷......
他默默摇了摇头,不说别的,少爷这字确实看起来舒服,只是少爷似乎也只对写字有些上心,其他的一应家务,似乎都与他无关的。
想到少爷还要继承父业的,虽然苏家已经没落,但好歹在这小山城中有一套大宅子。以后少爷若是对管理家业不上心,那可就......
在仆从有些走神时,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忠叔,你怎么来书房了?”
名唤忠叔的仆从回头行礼道:“少爷,老爷吩咐不要成天待在书房,还是去外边看看雪的好。”
苏陌听到看雪二字,脸上似乎有些动容。他点头道:“好,告诉我爹,到时候我会下楼的。”
忠叔喜出望外地应声道:“好,好,老仆这就去告知老爷一声。”
苏陌望着他缓缓离开的背影,有些寂寥地想到:“我还需要看什么雪,只不过是之前取来的墨砚已经用完,恐怕要下去再拿多几块来了。”
......
......
这场大雪从清晨一直到傍晚都并未停歇。卧在窗边看了一天雪的那些人也没了兴致,纷纷关上门窗休憩起来。
而就在小山城五百里往外,一个衣物有些破旧,上面堆积了不少落雪的老者正蹒跚着一步步向前。他的手中正握着一个罗盘。
罗盘上覆了雪,老者每走两步就要将其放在嘴边吹吹,将上面的薄雪吹去后,他会用他那浑浊的老眼细细一观。
只是若是有旁人在此看到那罗盘,多半会骂上一句老者。
因为那罗盘上空空荡荡,竟一根指针也无。
但老者每次都看得有些入迷,直至雪花将罗盘再度覆盖上后,老者才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
他望着前方被大雪模糊的乾坤,浑浊的双眸中却迸发出两道精光。只听他喃喃道:“封雪之处,时至晓寒。渊有龙起,正心如然。
看来我很快要找到这头龙了。不过在此之前,恐怕还得稍作些准备。”
他说着,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一挥,一道门户便从风雪中显现出来。他将手伸入,从其中抱出了一个沉睡着的女孩来。
女孩看面相不过二三岁,此时小脸上却显得有些痛苦。她那两道有些好看的眉毛上都结了一层寒霜。
她时不时会蹙眉,随着她每一次的蹙眉,眉上的寒霜都会抖落几分。
老者望着她的模样,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龙有逆鳞,触之则死。你可是要成为那头龙的逆鳞啊。相信我,你不会被冻死在这瑾州的。”
他望了望天色,发现天色已暗,颇有些惋惜地叹息道:“可惜啊,今天恐怕赶不到了,明天恐怕也难赶到。只能先行做一些准备了。”
他抹了在女孩的额上抹了一道雪痕,随后嘿嘿笑道:“雪隐山河,区区凡人的记忆,还不是顺手抹去?”
随着他这一抹,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起来,嘴里也不断呵出着白色的雾气。
老者恍若未闻,伸手连点,一个玄奥的道印便浮现在了虚空中。道印撑开了雪幕,散发出的灵光将两人笼罩着。
女孩似乎微微暖和了些,呼吸也没有原来那般急促了。她额上的雪却诡异地蠕动起来,缓缓没入了她的灵台。
见到此幕,老者似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
......
苏父看着在窗边站立良久的苏陌,只是静静地抽着烟。
苏陌伸手接过一片雪花,放在手中细细摩梭,直至它在温暖的手心中化成一股细小的水流。
苏父看他还想再接一片雪花,终是忍不住叫唤道:“陌儿,你今天怎么了?”
苏陌回头望向他这个所谓的父亲,努了努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