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景清也是传闻中无所不在的人物,有人说他正在苦练刺杀之术,有人说他怀中总是藏着一把见血封喉的短刀。
表面上看来建文朝已经从历史中抹掉,年号、臣子、改革的印迹无不赤裸裸的彰显着永乐朝的盛世,但是只要人的舌头尚在,不经意之间,在茶馆,在酒楼,在树下,在卧榻,在白天,在黑夜,总有人谈论起那四年,记忆犹新的四年。
“无绝……”?握瑜盯着朱允炆,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遗憾和惋惜。
“我正准备离开腾飞客栈的时候,掌柜还和我说,他听说建文帝从皇宫的暗道中逃了出去,在西南的寺院里伴着青灯古佛……”
“哈哈哈!”朱允炆和红石相视而笑。
两只燕雀自由自在地在微风中徐徐滑行,它们俯视大地,远离尘嚣,从不为过去悲伤,也不为未来担忧,看着呼啸而过,匆忙前行的鸿鹄,它们发出吱吱的笑声……
燕雀之乐安能为鸿鹄所知?
一个秋日的上午,金色的阳光照在厚厚的金色枯叶上,天地之间连成金灿灿的一片。
红石想起了他和道衍相遇的那天,他刚刚离开无名洞的时刻,四处也是灿烂如金。
“我得下山去看看老朋友!”
他没有走平时下山去武当湖的那条路,他迫不及待的心情让他选择了一条捷径——荆棘密布的丛林。
想见老朋友的激情一直在他心中翻腾,凭借炉火纯青的轻功,他在陡峭的山石之间连蹦带跳,虽然其间好几次打滑,但他依旧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在远眺山脚下袅袅炊烟的时候,他加快了脚步,不在乎越发陡斜的山坡。
“石头!”
他好像听到了道衍的呼唤,他转过头去,只看见如出一辙的金黄世界,里面空无一人,他失望地转回头,忘记了脚下的坎坷。
红石觉得天旋地转,身体终于摆脱了他的控制,他试图高高跃起,但是总有东西绊住他的手脚,很快他就失去了再次尝试的机会。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中,额头上和身上的淤青隐隐作痛。
一个老人的声音隔着帘子嘱咐仆人:“好好照顾这个少爷,他肯定是个好人!”
红石心中涌起感激,他赶紧坐起身来下了床,准备走到帘子外,感谢这个善良的老人。
老人先他一步掀开帘子,走进屋中。
“哎呀,小伙子,你起来了呀,你受伤不轻,再躺着休息休息吧。”
老人很坚持,亲自走到他的身边,伸出双手试图扶他上床。
“不用了,大爷,我没事,多谢您搭救,请受晚辈一拜!”
红石抱起双拳深深鞠躬,疑惑的神情爬上他的脸庞,老人的面容是他记忆中的一张面容,但是那个记忆遥远又模糊,藏在角落里,从来不曾在这几十年中涌上心头。
“那你吃点东西吧,请随王八蛋龟儿子到饭厅。”
老人虽有一对斗鸡眼,一个蒜头鼻,嘴唇厚的像冤死的河蚌,但是依旧没有抹掉他温和的笑容,可以亲近的友好。
红石呆若木鸡,那些阻碍他回想起这张面容的厚壳正在一层又一层拨开。
“啊,呵呵,真不好意思了,没吓到你吧?”老人猝然醒悟,意人惊吓。
“‘王八蛋龟儿子’就是‘我’的意思,王八蛋龟儿子一直都是这么说的,阁下见笑了。”
那个遥远的记忆终于清晰起来——酒楼里的赛脚会,三寸金莲里的美酒,土地庙外的毒丸,眼前这个满头银发,身材匀称的老人正是当年那个被他和农铁舒戏弄的肥头大耳的郑老爷。
“大爷,您……”
红石一时语塞,他没想到会在武当山下碰到郑老爷,更没想到郑老爷还遵守着当年的承诺,并且真的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大善人。
“小伙子,你真的要在这里多住几天,免得路上又出事端。仆人发现你的时候,你流了好多血,旁边还有一只恶狗虎视眈眈。”
郑老爷真挚的神情令红石无地自容。
“大爷,我……”
“小伙子,你是怕麻烦王八蛋龟儿子吧?王八蛋龟儿子……”
“大爷,”红石抬起头,咬着嘴唇,“您可以不用说‘王八蛋龟儿子’……”
“不,”老人摇摇头,他的目光仿佛也追溯到了遥远的过去,“这么说可以提醒自己每日行善。”
“大爷,我曾经听说过一种毒药。”红石想出了一个让郑老爷改口的计策。
“中毒的人要一辈子像您这样说话,而且每日卯时还得饮晨尿。”
“真的?你,你也听说过这种毒药?”
郑老爷眼睛发亮,似乎他与红石的关系因为这种毒药亲密了许多。
“嗯,我……还会解这种毒。”
红石赶紧回避郑老爷的目光。
“大爷……让我给您把把脉……好吗?”
“王八蛋龟儿子……”老人惊诧的不能动弹,张的老大的嘴不知该说什么话。
红石不由分说抓过老人的手,郑重其事的把过脉之后,从怀中掏出一粒补元益气的药丸,交给老人。
“大爷,您服下这颗药丸后毒就解了,您以后不用再说‘王八蛋龟儿子’,也不用在卯时饮晨尿了。”
“真的?”郑老爷接过药丸,双手微微发抖,眼睛湿润,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药丸,像是在与这几十年来千篇一律的行为告别。
“真的,试几天您就知道了。”红石的嘴角终于如释重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