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清英亲王阿济格已经进了北京,他在边走边想:“多尔衮为皇父摄政王,朝廷的大小事务尽归他一个人说了算,他封多铎为辅政叔德豫亲王,除了他,就数多铎最有权势了。
咱为兄长,极力支持他,功劳也不比多铎少,不是吗?多铎下江南,咱灭了李自成;多铎平定了蒙古,咱歼灭了天津、山东等地的叛乱,消除了京师的威胁。
为什么多铎一路攀升,备受褒奖,而咱跟豪格那些人一样,升了降,降了又升,总在原地盘旋,落得个还得归弟弟管的境地,分明就是不公平嘛,咱这次必须要问清楚。”
显然地,他一路都在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委屈,越委屈越要问明白,竟不顾得回府,径直奔皇父摄政王府而来。
远远地便见,王府门外等了无数的似当年前来等待父皇召见的朝臣,阿济格知多尔衮多半不会见他们,至多也就让刚林等把他们打发了了事,懒得跟他们凑热闹,便想着从边门进府。
边门的侍卫门房都认得他,因为阻拦他没少受他的气,索性任他出入,他却突然觉得不该对他们太冷淡,伸手冲他们招呼了一下。
侍卫门房们不由得为他反常的举动极为纳闷,眼睁睁地看他大咧咧地进去。
他却蓦然记起了多尔衮那冷得让人可怕的眼神,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想想自己的委屈,鼓起勇气继续往里走。
无论之后是否需要居中指挥协调,多尔衮做事还是喜欢先谋划好,否则,命令下达之后,除非事情最终有了结果,他都会感到不安。
作出平定金声桓、王得仁、李成栋等人叛乱和向湖广、广东、广西进军的决定后,因为自己没有亲自参与研究,多尔衮总觉得哪里缺了点儿什么,却又说不出。
而且,他很快就为自己的不安找到了理由:耿仲明刚刚出征不久,就被人弹劾下属窝藏“逃人”,这个耿仲明未及自己宽恕檄文到达,竟就自缢了;
派济尔哈朗去湖南,原想让之消灭李自成的旧部“忠贞营”,他却阴差阳错的擒杀了何腾蛟,未完成既定目标就班师,又找不出他的过错,只得给他复了爵位,小皇上还给了他赏赐,哼!;
蒙古的喀尔喀部,被多铎痛打了一顿,终于服了,最近却又有消息说有不轨之象,不得已他又派英亲王阿济格、端重亲王博洛、承泽郡王硕塞、多罗郡王瓦克达等领兵去大同,以便提前防备;
正因为派阿济格等去大同,大同总兵姜瓖居然又不安分起来,这个姜瓖,跟耿仲明、吴三桂等不同,最不安分,当不得大任;
……
这些理由至少其中的大多数,跟他的那个决定并无直接的关联,但他还是固执地非要把之作为自己不安的理由。
无疑地,他又在梳理着,边梳理着,边要去看地图,现实是,虽然他在牵肠挂肚、坐卧不安,各方面的进展还算让他满意。
通常地,每当此时,他都会涌上一股自得,然而今天这股自得未及泛上来,他突然又感到了累,因为累,他一动也不想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意识告诉他,他的身边多了个人,猛然睁开眼来看,竟是阿济格,不由惊道:“你不是去山西了吗?你难道不知出征之帅未奉诏不得擅自回京吗?万一出了啥事,你可如何应对?……”
阿济格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但见他一连串的反问,直到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又泛上了一脸的怒气,极好的口才竟变的结结巴巴,畏畏缩缩。
多尔衮果已大怒,但见其这样,不得不强自压下,耐住性子听了一会儿,已然明了他的心思,暗自叹了口气,却仍不失威严地道:“好了,你不要说了,我明白了,为王为侯,当然需要建功。”
说着,顿了顿以示强调,又道:“但是,建功不是唯一的,还要不犯错,甚至连失误都不能有,人家多铎就这样,可是,你呢?你自己想想吧。”
说着,多尔衮不停咳起来,咳毕,才又接着道:“是,你也建了不少功,但是,你犯的错指定比建的功多,就说南边现在的乱子吧,不都是你当初留下的吗?
唉,若不是我现在说话还算有些分量,换了别人,你早就不知死几回了,你啊,我看还是知足吧,似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
听他的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阿济格知自己已彻底无望,心有不甘,待他说完,稍顿了顿,即要辩解一番。
偏于这时,刚林急匆匆地进来,道:“大事不好了,山西也闹起来了!”
多尔衮端起茶杯,正要喝茶,闻言,茶杯不自觉地失手掉到地上,登时摔个粉碎。
内侍忙着过来清扫,刚林知道多尔衮的脾性,话不敢停,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阿济格不想山西竟真的出了事,大惧,可怜兮兮地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反倒冷静了下来,见他这样子,暗生怜惜,替他掩饰道:“亏得召你回来,正好一起议议。”
说着,示意刚林去招了其他人都进来,已硬撑着行至地图前,阿济格心生感激,忙不迭地跟过来,多尔衮待其他人都进来了,才用手在地图上指了指山西,道:“这个地方,不同于其他地方,一旦生乱,必直接危及京师的安全,我们必须得高度重视。
适才听过了情况介绍,跟本王事先预料的一般无二,就是那个最不安分的姜瓖领的头,而且他们谋划的如此周详,指定早有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