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映得四壁通亮,正中架一小锅,咕噜咕噜的声音,合着升腾起的雾气,依稀见着锅内滚着半透明的白浆,米随着那沸腾处沉浮,在顶端绽开,成了花。( )
贾瑛深深吸了一口气,偷偷瞥了一眼一边互不搭理的两个人,心中忍不住感叹世事无常。
此前穆莳从金陵过来,主要为了将手里那个“麻烦”托付了,由林如海带回京。另一方面,他假装还带着这个麻烦,转移那些人是视线。
贾瑛听说可能打仗,不由得想起林缃玉说过,探春在书里的结局是和亲。不由得忧虑起来,只是情况着紧,也不好细问他,只接过了那个麻烦。
所以说,这就是那个血光之灾了。
这之后,穆莳也将前路的情况告知了她。
贾瑛将一切原封不动告诉姑父了,林如海与身边长随拿出地图来,计较一番。
一切仿佛脱缰的马,又遵循着那个算命的所说,一番绕路后,他们果然从路人口中得知,原先定的路走不通了。
苏扬一地不少地方乱了起来,这一场大雪,本来也没有这么快起动静,却似乎有一个推手一般,趁机囤积哄抬米价,短短几天,大批的人涌向城镇,情势巨变,混乱非常。
幸而从穆莳那里得知消息,不然他们一行还真的危险不少,虽说绕了不少路,比原定时间也晚了不少,总算是离京畿近了许多。越往北走,雪也渐渐大起来,林如海便派出机灵的人先去探路,他们则先在附近驻扎一日。
是以,一行人在一处废旧的道观停了下来。
贾瑛又看向一边的香菱,她一声不吭,低着头看着脚尖发怔。
屋里一片尴尬的安静,一时间只听得到锅里咕嘟作响。
“甄……道长。”贾瑛起了个头,看到甄士隐那一副道士打扮,意识到他已经得道修仙去了,赶忙随便搪塞了个称呼过去,“方才您所说的意思,香菱便是您女儿……”
“不错。”甄士隐只说这一句,便又恢复了缄默不言,从头至尾只专注看着锅内,似乎之前在外头,见到香菱惊讶的不是他一般。
白粥已熟了,甄士隐凭空拿出两个碗,盛好了递放到她俩面前。
即便适才他已经展示过徒手生火,香菱此时还是吓了一跳,也不知是欢喜莫名出现的父亲,还是伤怀父亲已经抛却了俗世,更可能是见了这极玄幻的一幕,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贾瑛以前也见过警幻仙子那类真神,甄士隐也不带读心技能的,所以半点不憷他的能力,很自然捧起了碗。见了贾瑛动作,香菱才像找到了意识,也跟着用粥起来。
甄士隐厨艺算不上好,毕竟此前也是个老爷,便是落魄了,做饭也轮不上他来干,成仙了更是辟五谷,哪里还需要吃东西。这会能亲自煮锅粥也实属不易。
胜在天气极冷,她和香菱也有大半日没有进水米了,绵稠的米浆合着软糯的米花,虽然是刚煮好的,却半点不烫,暖融顺着食道而下,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
吃饱身暖,又见甄士隐对她那通灵宝玉也十分讶然,心知是真的,贾瑛不顾香菱求助的目光,起身,要给父女二人留谈话空间,便只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复而道:“你且放心,再不济,你还能同我回京里。”
不论她做出什么决定,她都是支持的,真要如何,她这里也是后路。
掩了破旧如虚设的木门而出,贾瑛循着记忆找到了贾敏她们所在的屋子。
见了她,贾敏便唤她过去坐着。
这屋子里比那四面墙壁还要干净,半点陈设也无,只有些破草垫凳几的断腿,此时也都躺在正中的炭火堆里。
比起方才她在的房间,这里要严实得多,至少没有飞瓦破洞,除了刻意开着通风的半掩窗,整体却比起那里要冷一点,贾瑛猜是刚刚甄士隐用了法术一类的。
这样看来,甄士隐还是在意女儿的,香菱也有那么一点机会。只是所谓机会,难道要跟着她爹一起要修仙?
贾瑛实在想不过来,便抛在了脑后,走到贾敏跟前,才发现黛玉也窝在贾敏身边,屋里的人都坐在放行李的大箱子上,好一点的裹着大毯子,林如海待下人好,连先前准备送人的苏杭绸子都拿出来使人披上了。
贾瑛往贾敏另一边一座,贾敏便像鸟妈妈一样,伸直了臂,把她和空气中的凉意也圈在了厚毯里。
贾瑛道:“这毯子我在老太太那见过!”
贾敏也跟着笑起来:“拢共这两条,你见全了,它比你俩年岁都大呢。”笑罢,又问起香菱来:“你那小丫鬟的身世不但离奇,连经历也这般巧,前些日子刚说要帮她寻亲,亲人便找上来了。”
这道观已废弃了,他们本是来避雪的,哪知就真好碰上了甄士隐在这观里。
他也只在贾瑛与香菱跟前使法了,林府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普通道士。
贾瑛便道:“可惜他已经是勘破世事,现今可图的,不过是自他那知道香菱母亲在哪。”
贾敏点头:“确实如此。”
黛玉探过来,隔着贾敏同贾瑛笑道:“若是真寻着香菱的母亲,又将她送回去了,你便真成了光杆司令了,一人来,一人回去。”
贾瑛想起京里王夫人和贾政可能的男女双打,一时间头大如斗,苦笑道:“你要真惦记着我好,到时候就同我回去,收拾几天屋子再走。”
黛玉掩嘴笑起来:“你这人,倒是有趣,只是想着回去怎么说就是了,还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