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了王将军的印信,我和秦冲从碧云渡乘坐官家的兵船顺利涉过了淮水。
一路晓行夜宿策马兼程,不日便渡过了浩淼大江来到了久违的建康城下。
此番南下江东,既非为了丝绸交易,也不是前去拜会淮山符乾、下邳刘府这些故人。
只有一个目的,便是面见法显大师。
二十年前葱岭山中,大师临别赠言令我受益半生。
如今知其在建康城中讲道传法,而不前去聆听教诲,实为大不敬也。
道场寺坐落于幕府山下,据说是东晋名将谢石所建。
为了庆贺淝水之战的大获全胜,而治宗庙金石之乐。
后来宋公刘裕在江陵有缘遇见天竺高僧佛驮跋陀罗,请来建康入住该寺。
又有法显师傅不辞万苦取经归来,在此译经传法。
道场佛寺一时之间香火鼎盛信众如云,俨然成为大晋南朝的第一名刹。
两位高僧佛陀及其门下弟子合作翻译的《华严经》、《摩诃僧抵律》、《僧只比丘尼戒本》等天竺佛经,对于大乘佛法在东方的流传影响深远。
后世禅宗、净土宗、律宗等诸多大乘教派能在东方开枝散叶,两位苦行高僧的先驱之功,足可与日月同辉也。
我们在山门前下马,遇见两位正在扫尘的小沙弥,赶紧上前打听法显大师的居所。
当年在于阗王城初遇法显师傅,大师正值花甲之年。
如此算来,高僧今年已是耄耋的仙翁了。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本寺没有释号法显的师傅,你们前往别寺打听去吧!”
听了我的询问之后,一位沙弥收起扫把向我合掌答道。
法显师傅在这寺中译经多年,是东晋皇家的贵客,也是名满王城的得道高僧,这俩小和尚怎会不知呢?
但细观两位小僧态度虔诚不似诳语,我和秦冲不禁有点疑惑了起来。
“施主不要着急,小僧年初刚刚受戒,对于寺中的过往人事还不甚了解,待我前去打听一番再回来向施主禀告。”
另一位小沙弥比前者机灵,单手向我们施礼道。
“那就有劳师傅了!我们是法显大师故乡的旧友,路过京城特来看望大师。”
我合掌躬身,向小和尚虔诚行礼以示谢意。
沙弥拾阶而去,少顷功夫领着一位年长的比丘穿过塔林向这边走来。
“阿弥陀佛!释法显大师是贫僧的师傅,二位施主来自师傅的故乡,也便是贫僧的贵客!”
比丘手执佛珠向我们合掌致敬,亲自领着我俩进入道场寺庄严的大雄宝殿。
我和秦冲虔诚献香膜拜诸佛,比丘在旁轻敲佛铃为我们念经祈福。
“请问师傅,大师现在何处?我们想见他一面。”
侍佛之礼结束后,跟随比丘走在熙来攘往的香客信众中间,恍如回到了于阗佛国。
在这东晋江南佛法的兴盛不足百年,尽然能有如此气象,众生的信仰当真不可思议也!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来迟了一步,我家师傅已去了江陵的辛寺。既然是师傅的乡人,在本寺有何诉求全可由贫僧代劳。”
比丘见我询问便停下身来,向我执手行礼道。
“江陵辛寺?法显师傅如此老迈,怎会去了楚地?”
我们南下建康就是为了拜见法显大师,没想到他已远行布道去了,我有点失望的叫道。
“施主有所不知,江陵如
今乃是国朝的译经圣地,有众多外邦的高僧在此主持译厂宣扬佛法。每年前往江陵修习佛法的列国弟子,也是数以千计。本寺主持佛驮跋陀罗法师,来京师之前曾在江陵传道,他说莲花佛界只有天竺佛国的巴连弗寺和无畏山寺有此盛况。我家师傅苦行万里求取真经,今又接受江陵佛界的盛邀前去主持译经大业,普渡芸芸众生,此乃佛陀的召唤,无量的功德也。阿弥陀佛!”
比丘师傅见我有疑问,便合掌连唱佛戒为我解惑。
“弟子谢过法师!我们这就前往江陵,多有叨扰,就此别过!”
我和秦冲合掌鞠躬与慈悲的比丘匆匆话别,便打马出了道场寺的山门。
钟山下的陇西庄园繁华依旧,已经换了主人,远在永昌郡的二弟武威一家如今还安好否?
站在高处眺望庄园的全貌,往事尽上心头,不禁悲从中来,不忍再看下去。
勒马转回了官道,从路边的酒家买来几坛清酒,包上五斤熟肉,前去钟山的西麓祭奠外公。
没想到二十年前在高附王城,与外公尉迟彪的那次离别尽成永期。
今日再相见时,这位世间最亲近的老人已成离家万里之外的一座孤坟了。
“外公大人,不孝孙儿易金城前来看你啦!”
秦冲把满坛的清酒洒在了坟茔的四周,我伏在戚戚的青草从中与逝去的外公隔空叙话。
肝肠寸断,唯有嚎啕一番才可化解心中无尽的悲愁。
人这一生细想起来真是无趣也!
“少主不要难过!尉爷平生最好饮酒!你我共同敬他!”
秦冲随手拉我起身,递上一坛开封的清酒豪迈的笑道。
外公一世豪杰,我等身在江湖也早已不避生死。
如女儿家一般作无用的悲泣,非外公所愿也!
我把酒水洒在了外公的坟头,又昂头豪饮了余下的清酒,顿觉心中畅快了很多。
“外公大人!在此安歇吧!明年的暮春孙儿再来看你!”
我和秦冲向着坟茔深鞠了一躬,便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