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得承认,自打她踏上“当厨子”这条路,无论是在哪个年代,她都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整个人被深重的挫败感所包围。(▽)
她花小麦是谁?她可是整个桐安府最年轻而又声名赫赫的女大厨啊,八珍会去了两回,魁首的名头手到擒来,她的稻香园,更是饱受赞誉,每出一道新菜,便会引起潮水般的议论,就连那平日她不怎么上心的酱园子,也是人人说起都要竖大拇指。她这一身本领,怎地偏生就是对付不了一个孝子?
坐在饭桌边,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兴桃自打两岁起,便开始上桌和大人们一块儿吃饭了,也是自那时开始,花小麦和孟郁槐便发现,这孩子实在挑嘴得厉害。
鱼肉不吃,因为刺多会卡喉咙;青菜豆腐没滋味,看都不要看一眼;家里日子宽裕,饭桌上时常有些本地难见的山珍海味,然而于兴桃而言,那些个好东西竟仿佛是毒药,只要往他面前一摆,小家伙轻则调头就走,重则打干哕哭闹不休,孟老娘心疼大孙子,每每这时便跳出来回护,满口称“不吃便不吃罢”,可兴桃正长身体,长此以往,营养怎能跟得上?
别的都不说罢,单单是每日里那顿早饭,就要将花小麦折腾出一身汗来。
软嫩爽滑的蛋羹,掺了剁成茸的虾仁和猪肉,特地用炖足两个时辰的鸡汤来蒸,出锅前再滴上两滴芝麻油,撒一簇葱花,黄绿相间煞是好看。
这蛋羹是柚子的最爱,压根儿不用人催,胖乎乎的小手捧着碗,捏起小勺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希哩呼噜吃了个干净,还不忘给花小麦展示一下碗底。意犹未尽伸出小舌头舔嘴唇,甜甜地撒娇:“娘,我可不可以还要一碗?”
橙子自小便文静些,却也斯文秀气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偏过头去由着秦大嫂给她擦嘴,害羞抿唇一笑,点点头:“好吃。”
唯独兴桃,自打上了桌,便一直抱着胳膊不肯动换,任凭孟老娘在旁说破了嘴皮,也半点不动心,只咬定三个字——“我不要”。
其实说起来,家里的这三个孩子都算是省心的。
柚子活泼可爱,橙子恬静温柔。兴桃因为是男孩子,多少淘气了些,时不时地要闯些婿事,却也很听得进去劝,不是那起任性妄为的熊孩子。
只是这“挑嘴”的毛病。却要如何才改得了?
花小麦不愿将兴桃逼得太紧,以免激起他逆反心理,往后更不肯好好吃饭,然而在孟郁槐面前,却是少不得要担忧抱怨一番。
“孟镖头,你倒是给想个办法呀,究竟如何是好?”
深夜。孩子们都各自去睡了,孟老娘也早早歇下,偌大的后院中,唯有他夫妻两个的房中还亮着灯。
地上的火盆炭很足,轰轰地冒着热气,花小麦只着里衣。散着发倚在孟郁槐怀里,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抠他衣裳前襟,无限苦恼地小声嘟囔。
孟郁槐单臂揽实了她,面上带一点满足的笑,垂头去看她的脸。
这二年。她是真的长了些肉,不似从前那般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瞧着骨肉匀亭,手感亦好了许多。
她已是三个孩子的娘,却到底只得二十三四岁,面容添了几许清淡的风韵——他这媳妇,初见时看起来不过就是那样,现下却当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花小麦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答话,一抬头就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敞开的领口,登时便一掌拍了过去。
“我在跟你说正事啊,你心思又歪去哪里了?”
她懊恼得直想扶额。
是谁告诉她,孟郁槐是天下第一号正经人来着?若不是嫌不便当,她真想请大家伙儿来家里围观一下,这位孟镖头回了房究竟是何面目
孟郁槐没躲,结结实实挨了她这一下,只觉得像是小猫在给自己抓痒,低低笑道:“兴桃最怕你,连你都无计可施,我能怎么办?”
“你这是在推卸责任了?儿子不是你的?”
花小麦呼地坐起身,板起面孔瞪视他:“孟镖头,我请你认真一点好吗?你也不去看看你儿子那身子板,光长个儿不长肉,哪里像核桃,压根儿就是颗豆芽菜柚子和橙子都胖乎乎圆滚滚,瞧着便讨喜,他却是这样,给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咱们偏疼两个小的呢”
孟郁槐实在很想说:兴桃之所以长得瘦,十有是随了你,然而这话若真个出了口,他媳妇非炸毛不可。于是,他也只得将到了嘴边的字句又吞回去,转而道:“其实说白了,还是没饿着他。你最爱下厨,一得闲便在家里张罗各样吃食,各色点心糕饼家里就没断过,他只要想吃,随时伸手就能够得着,自然不肯正经吃饭。”
“怪我咯?”
花小麦翻个白眼给他,又长叹一口气:“你是没看见,今天中午,就为了让他吃下半碗饭,娘追在他屁股后头足足跑了半个时辰他都快六岁了,谁家孩子六岁吃饭还靠喂?……这话我又不能当着娘的面说,否则,她非跟我跳脚不可,真愁死我了……”
“我倒有个法子,只不知你肯不肯。”
孟郁槐思索一阵,一个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软嫩嫩的脸:“让兴桃随我去镖局呆上几天,每日里随韩虎他们操练。镖局里没有各样小食,不到饭点,决计没旁的东西可吃。练武这事最耗体力,只消一个上午,包管他饿得前心贴后背,如此几日,定然能将他这毛病给扳过来。”
花小麦略有匈疑,抬头睨他一眼:“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可是孟镖头,我怎么觉得你仿佛是想培养你儿子,来日接你的班?”
孟郁槐凑上前碰了碰她的嘴唇,哑声道:“咱俩不是早就商量过吗?家里不愁吃穿,便用不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