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锋一阵疾飞,他并没有什么确定的方向,却是下意识的背对昆仑,等到停下云步时,已经到了西京附近。
晓锋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喉咙里,有说不出的一股烦躁。那歉疚感逼迫着他去做些什么,可他又没什么可做,没什么地方可逃避,一个人可以逃避世界上的一切,却偏偏除了死亡和自己的心。
仙人追求的就是不死,而更难以掩盖自己的内心。仙心的存在,就是将人心抹去,只有人化为仙,才在千百万年的岁月里让自己继续生存。之所以很少有人以情入道,而大多是太上忘情,以天心为己心,正因为人的心,本就和无上大道南辕北辙。仙不是人,仙也不能是人,没有人能享受长生,没有人能淡定看待沧海桑田的枯荣衰灭,没有人能承受非人的生活在内心的拷问。
那种歉疚仿佛铺面打来的雨滴,左遮右挡也躲不开,当情绪扑面而来的时候,晓锋只好转过身去,用愤怒来逃避,来掩盖。凡人都喜欢迁怒,晓锋也是一样,只不过他迁怒的对象,从路人猫狗,变成了那些山川湖海。
等到晓锋冷静些下来时,方圆数十里已经彻底化为废墟,无数纵横交错的巨大剑痕,像一道道巨大的伤痕。剑气砍碎了山,劈碎了河,只在边缘处残留下小小一片完整的土丘,在土丘之上,一间小小庙宇中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道友好大的火气,不过毕竟苍生无辜,不如来和老僧我喝一杯清茶,消消火气?”
晓锋自嘲的笑了一声,苍生无辜,呵呵,的确,苍生无辜,可就像被人走路踩死的蚂蚁一样,弱小的无辜就毫无意义。只是这能说的通,却没办法说服自己,很多时候,道理就在那,可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晓锋心里略微一转,只觉得更加气闷,左右无事,便降下云头,去了那间庙宇中。
迎接晓锋的老僧样貌枯朽,道行并不高深,方才抵挡溅落的剑气就已经让他颇为疲惫,不过他脸上依旧恬淡的笑着,和晓锋见礼。
老僧带着晓锋入内,从刚烧的水壶里倒出一杯沸水,撒了两片干瘪细幼的茶叶,捧给晓锋道“清茶解火,大事都是小事,小事便是没事,道友何必这么难以解脱?”
晓锋接过那粗陶杯,也不顾烫口,一仰脖,把那口茶整个吞了下去,长长的哈了一口气道“世间本无事?呵呵,大师你说的倒轻松,那我们都不用修道,不用杀伐,大家一起念阿弥陀佛,就能自得长生,天下太平了?”
晓锋咬了咬牙,一股脑的说下去“一开始上山,我战战兢兢,只想脱离凡人苦痛,掌握自己性命;后来,我不仅想摆脱苦痛,还想摆脱死亡,想修得长生,想逍遥,想自在;妖皇纷争之后,我想为师伯报仇。我杀了很多妖怪,杀了很多人,甚至连鬼怪都杀了很多,杀来杀去,我也累了,师姐让我回山,我也想回山,可是我身不由己,就连回山路上,我碰到的人,也被我害死了。”
晓锋挥手又是一剑,遥遥射到数十里外,轰塌了半座小山,他狞笑着道“可是大师你知道么,我却没那么歉疚,死了便死了,杀了便杀了,又不是杀了我在乎的那几个人。我现在算明白了,换了那么多念头,还是回归开头最好,我安安稳稳的修个长生,掌握自己性命,去瑶池天宫,万万年俯瞰凡俗,岂不快哉。”
老僧看着晓锋,摇摇头“道友,你的心乱了。”
晓锋咬牙切齿“我已经是天仙中人,仙心不动,怎么可能会乱。”
老僧接回茶杯“仙心不乱,凡心未必不乱。道友就是昆仑晓锋吧,老僧我虽然少有行走,但也是知道一些以情入道的人物的,也听过道友的消息。在老僧看来,道友既然心如凡尘,既然乱了,总得承认才是。”
晓锋眉头拧着“好吧,我是心乱了,那又怎样,大师能帮我不成。”
老僧毫不犹豫,合十一礼“未必不可一试,老僧自当尽力。道友若是不弃,来敲敲钟如何?”
晓锋一步就迈到后院,随手一扣,敲在那口破钟上,发出一声悠扬的声响“就这样?”
老僧慢慢走过来,坐到钟旁的蒲团上,点头道“不错,不过道友,不妨用心一些。”
晓锋皱着眉头,又敲了一下,老僧点头微笑,脑后腾起一圈佛光,开始颂唱经文。晓锋心里有些不耐烦,但能有些事情干着,总比不干的好,若是什么都不做,就容易胡思乱想。
一声声的钟声伴着禅唱,渐渐传远,老僧轻声哼着:一觉世间无常,国土危脆,生灭变异,心是恶源,形为罪薮。二觉多欲为苦,少欲无为,身心自在。三觉心无厌足,惟得多求,增长罪恶。四觉懈怠坠落;常行精进,破烦恼恶,出阴界狱。五觉愚痴生死,教化一切,悉以大乐。六觉贫苦多怨,等念怨亲,不念旧恶,不憎恶人。七觉五欲过患,守道清白,梵行高远,慈悲一切。八觉苦恼无量,普济一切,方为大乐……
伴着八大觉经的咒文,那僧人脑后的佛光渐渐扩散到整个后院,让人心里不由得轻松许多。八大觉所说要去除yù_wàng,摒弃心念,让晓锋心里暗暗耻笑一声,这还是天心之道,狗屁不通;颂完八大觉经,老僧接下来又念起大般若经,等到大般若经说世俗真理颠倒来看,诸法性空,晓锋还是不以为意,心道如果不成菩萨果位,哪里跳的出俗世,那些以情入道的前辈的确和这道理殊途同归,如果晓锋也能在红尘中打磨个百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