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爷摇了摇头道:“之前血卜的那张黄裱纸,是大凶,所以我没拿出来给大家看。但卦象上说,福昌号最后一定会到达南洋的。我估计是不行了,你一定照顾好阿娣,她阿姆去世得早,她从小就在海上长大的,她只要不犯病就一定行的。”
我越听越像托孤,但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咬牙答应道:“蛟爷,我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要!”蛟爷紧紧一把抓住我的手,劲道非常大,我感觉手腕被捏得生疼。他本来是低声哀求,但这个时候心中着急,脸色狰狞,看上去非常凶狠,我这才想起,他毕竟是个纵横海上多年的人物。
蛟爷看着不远处熟睡的阿娣,凶狠的表情逐渐柔和下来,轻轻说道:“阿娣这孩子命苦,没过什么好日子,我对不起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我,我被他打量的有点发毛,忽然觉得有些紧张,他越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感慨,我就越感觉他要交代的东西很重要。
盯了我好一会,蛟爷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缓慢地说道:“闽生,既然决定把船上的秘密告诉了你,我就早已经把你当成是自己人了。一定要找到地方还愿,海神的东西不能欠,我这条命赔给它也就算了,千万不能再波及到阿娣身上啊!”
我安慰道:“蛟爷,不用着急,这段海域和您口里说的那神仙地方很像了,说不定明天就能到了。神仙都是救人的,到时候咱们诚心给神仙还个愿,一定会放过我们。只要过了这个坎,您熟识海性,带着我们飘到南洋一定没问题。还没上船之前,我叔父就给我说过,上了您的船,什么都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想到现在福昌号已经变成这个破样子了,顿时意兴阑珊,其他安慰的话也都说不出口了。
蛟爷就叹道:“闽生,这一路你也看到了海里的古怪,说句心里话,我在这海里打滚了一辈子,还是觉得对这大海是又敬又畏,都说淘海客以海为家,那是没办法。上了岸,脚踏在实地上,心里才真的觉得有底。可这世道啊,人心太坏了,比起来,我是更愿意和海里的怪兽凶鱼打交道。”
我点了点头,这一路下来,我对蛟爷这番话是深感赞同,但没有搭话,静静的听蛟爷继续说下去。
“十五年前的事,上次没有给你讲完。那次福昌号出海,船上二十多条汉子,最后活着回到泉州的,只有五个人。”
我心里满是疑问,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接嘴。
蛟爷叹了口气:“我最后给你一个忠告。记住,看到那船上的金银财宝,千万要忍住,不要拿。我一直觉得是神仙给我们的考验。贪念这东西,怎么挡也挡不住啊!”
说到这,蛟爷深深吐了口气,抬头看天,眼神中流露出对往昔的感慨。
不用再往下听,我也知道这无非又是个简单又残酷的故事。之前听蛟爷描述时,我就在想,那船上既然是皇帝的坐船,一定有无数好东西。蛟爷能克制得住,那些手下却不一定了。看来是那些偷偷拿了船上东西的人被发现后,联合起来和蛟爷这边的人闹翻,结果不用说,蛟爷他们活了下来。
想到之前船上发生的那个血腥之夜,我有些烦闷,岔开话题道:“蛟爷,您不是说回到泉州的有五个人么?他们不愿意再出海还愿吗?”
蛟爷惨然一笑:“这件事后,也只有我还敢再在海上厮混,他们都吓破了胆,离开了泉州,再也没有过来往。”
我听了一阵默然。蛟爷拍拍我的肩,从怀里掏出那个木质的匣子交给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告诉你了。总之,闽生,你要答应我,带阿娣上去还完愿后,照顾好她!”
我心情复杂的发现,在朦胧的雾气中,蛟爷的眼睛里居然泛起着泪光。之前蛟爷在船上对我算是照顾有加,对于阿娣这个喜欢亲近我的小姑娘,想起她那双迷茫又纯净的大眼睛,就觉得心里一软。于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蛟爷见我点头答应,拍了拍我的肩膀,转头看向船的另外一头。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阿娣正躺在船舱下的阴影里,一副和周遭环境隔绝开来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没有多想,转而再次看向蛟爷,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放在干瘪的肚皮上,那条患了黑寒病的腿,直挺挺地伸着。
我愣在那里,忽然觉得好像什么东西被我忽略掉了,蛟爷是个高深莫测的人物,他的话实在难辨真假,我只知道他对阿娣的爱是真的。虽然他根本上是个凶狠粗鲁的淘海客头子。
我们整顿了一些可以用来当武器的东西,把蛟爷的尸体安顿好,搀扶着一脸漠然的阿娣,所有的鱼棱、鱼叉都分到每个人,几个人都似乎有了默契,都深吸了口气,登上了鬼船。
这是人不得不互相信任时候的表现,说起来好笑,之前我们狠不得撕碎对方,现在却不得不把自己的命交在对手手里,即使我知道他们绝对靠不住,他们也知道我根本没什么用。
我拉住阿娣,鼓励的看了她一眼,她还是那样呆滞的状态,不由暗叹,四个人来到船边上,往上看去,寻思怎么上去。
我抬头看着这艘巨大的腐朽的木船,心里稍微分析了一下,船身上几百年的藤壶倒是小事,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是,巨船的船侧大部分已经破损出现了很多丑陋的巨大破洞,这表明船的木质几乎已经完全腐朽了,我们爬上去,随时可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