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江南的天总是和小孩的脸一般,说变就变。不知道何时,稀疏的小雨开始轻轻拍打在琉璃瓦片上,发出玲珑的磬音,和着寺中长年萦绕的香雾,似乎开始渐渐冲淡不久之前的那缕血腥。
阵阵梵呗诵经之声,悠悠扬扬的似从遥不可知的远处传来,传遍寺院。
“和尚要吃午饭了?”杜冰嫣然一笑,顽皮地说道。在这钟楼之上已经闷了半天,如果不再说点话,恐怕真是要郁闷坏了。
我摇了摇头,“这是往生咒……”小时候经常在长安白马寺玩耍,对这些和尚念的经文也略知一二。抬头向下望去,诺大的广场还是空无一人,就连不久前那些持刀舞枪的江南各大帮众也似乎消失在这湿润的空气中。忽然,三下清脆的磬声,从前堂大殿传来,念经声倏然停止。整座禅院变得万籁俱寂,只有依旧淅沥的山雨声,逐渐填满山头与寺院的空间。
杜冰也抬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有人出来哩!”
一个接一个的和尚,鱼贯从这钟楼前的大殿双掌合什的走出来。最先出现的十几个和尚,抬着四、五个担架。从担架中渗出的血渍来看,应该就是厨房的那几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其后,领着那群灰袍的和尚的是几个手持重逾百斤禅杖的蓝袍和尚,除那几个以外,所有的灰衣僧人都手挂佛珠,眼观鼻,鼻观心的,宝相庄严,但又不虞因视野收至窄无可窄而跌倒。
“他们应该要去后山的殓房……”我低声说道。话音未落,忽然楼下脚步声响,我俩同时色变。我左手把杜冰挡在身后,右手伸出,九天御神箭已握到了手心,杀气渐生。刚刚在那血案的院落前,我心中茫然并无伤人之心;然而现在,有那么多事情都没有完成,哪怕是血流成河,我也要出去……
“佛海无边,唯度有缘……”忽然佛号声起,我心头一震,刚刚的杀气顿时熄灭下去。抬眼间,一个灰衣的僧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的面前,双手合十,面无表情,如同见到的只是一个刚刚来拜寺的香客一般。“阿弥托佛,敝寺主持请沈施主偏殿一叙。”
“你认识我?”我心头的杀气已经被完全的好奇心所代替。这个和尚却摇摇头,转身走了下去。
“那,你说的偏殿是哪里?”我一着急,伸手便要去拉那个和尚的肩膀。然而,彷佛眼前一花,那个和尚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丝彷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声音传到了我们的耳朵里,“青鞋踏雨,幽径渡缘……”
走下钟楼,刚刚殿前如长龙般的和尚队伍已经不见了。除了淅沥的小雨和悠悠扬扬不知道何处传来的梵呗诵经之声,诺大的寒山寺竟见不到一个人影了。我和杜冰面面相觑,心中不由得一阵发毛。杜冰轻声在我耳边道:“沈大哥,刚刚那个和尚说的什么意思啊……”
江南百花江北月,碧水枫桥自横斜;青鞋踏雨寻幽径,半潭青丝半桥雪。
眼前慢慢浮现起枫林小路上,白衣胜雪,面容似玉的情景来。我暗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趁着和尚们都不在,先去看看上午的凶案现场吧。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真正凶手的蛛丝马迹来。”
…………
经过春雨的冲刷,膳房大院的血腥气顿时淡了不少,只是地下一抹浅浅的殷红似乎还能找到不久前血案的踪迹。杜冰站在院门口的房檐下,我慢慢踱步进去,想细细查看一下周围还有没有忽略的东西。只是青砖石板之上似乎已经被清理过了,除了那些暂时抹不去的血痕以外,连一点其他的都没有剩下。逡巡良久,倒是墙角的一丝闪光吸引了我的眼光,走过去,从墙上拔出了一截被削断的剑尖,轻敲之下发出清脆的钢声,再看被削之处竟是光亮如镜。这把剑纵非利器,也一定是名家巧匠精心打制而成,竟然能被削断,那么削它的又该是什么神兵呢?
背后忽然一声短促的尖叫,我猛然回头,却看见一柄轻巧的折扇正架在了屋檐下杜冰的肩上。扇缘不知有意无意地,反射出一丝锐利的光。
“铁扇花雨独孤平?”我皱起了眉头。杜冰静静站在那里,眼中竟没有似毫的恐慌,只是欣慰般地望着我。衣襟声响,旁边的屋顶出现了数个灰衣劲装的汉子,手握刀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已被围在院中的我。
“沈公子果然好记性!”哈哈一笑,从杜冰身后转过一个中年儒生来,锦缎华衣,腰系绸带,如果单看打扮,真以为是哪位饱读诗书的秀才举人,“别人都猜你已经逃出了这寒山寺,连梅晓禅师都担保你肯定已经不在寺中,只有……”
似乎发现自己说多了嘴,他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停下了话语。我冷冷地接过话:“你的主子料事如神是么?没想到堂堂连云寨二寨主也只不过是别人的爪牙。”
独孤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恼怒,不过很快他竟然丝毫不勉强地笑了出来:“沈公子快人快语,我也不拐弯抹脚了,我们要的不过是你手头的大明王决而已,交出来,我们连云寨保证不再为难你。”
“连云寨要我们‘圣门’的秘笈干吗?”我心中大奇,不动声色道,“难道你们也想加入圣教么?”
“少罗嗦,你交是不交……”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手中铁扇离杜冰修长而白皙的脖子又近了几分。我右腕翻出,九天御神箭已到手心,静静站在雨里,没有再过多说话。
扇缘轻压到了杜冰的脖子上,一丝淡淡的血沿着扇缘弥漫开,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