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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已过。孟教授独自靠着海边的石头围栏。
像一位严于律己的艺术家,饱尝了作品完成之后的遗憾与彷徨,某天被新的环境所触发,猛然复苏了创作的激情,于是凭着多年的经验,潜心观察眼前这片复杂、幽微的现实场景,想搜寻一个独特的视角,用和谐的布局、优雅的线条,还有微妙的光影效果创造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又经过渲染,修正,剔去不合逻辑的细节,为的是自己不带偏颇的鉴赏——孟教授也感兴趣地研究起了海滩上的景色和人物。这是一个大晴天。海岸蜿蜒,迎合着细浪,拥成了一座懒散、自在的人间天堂。情侣们戴着墨镜并排躺在遮阳伞下,或者穿着斑斓的运动鞋在沙面平整的地方慢跑。离人群稍远,一对同性恋人面朝大海,坐在一块底部爬满海虹的礁石上,两人合持相机拍摄远处一艘缓缓驶过的船。人人都在享受阳光、海水和沙滩所带来的惬意,似乎都意识到,到了黄昏,离开了海滩,生活本身也会暗淡下来,淹没在转瞬即逝的琐事当中,连最细小、最破碎的贝壳也比它们值得珍惜。已经有人抖落了毛巾上的沙粒,收拾整齐,依依不舍地走上阶梯,回望那片无动于衷的沙滩,还有沙滩上那些腿脚细长、赶着潮水觅食的海鸟,走向停车场。在这群乐天知命的人们当中,在这种令人唏嘘的气氛之下,孟教授发现了一位异端,她对海滩的漠然与海滩对众人的漠然一样彻底。听惯了波浪轰鸣,吹足了干燥的海风,闻够了岸边久经暴晒的灌木发出的幽香,这位公主觉得如此乏味,她侧身躺在一顶大遮阳伞下,两手攒着一个手机,玩起了什么游戏。孟教授瞥了一眼自己的衣着,摇了摇头。皮鞋和长裤不适合在沙滩上走动,但礼不可缺:骑士在出远门之前必须向公主致意。
石头围栏旁边是条通往沙滩的阶梯。孟教授走下阶梯,走上沙滩,坐在离她几步开外的一张由枯木充当的长椅上。这位被他封为公主的幸运儿十八九岁,穿着火红的比基尼,戴着顶宽边草帽。帽沿的阴影下,一张孩子气的脸布满了被游戏所激发的兴奋与欣喜。像一位敬业的科学家,上下求索之后终于找到了感兴趣的课题,于是把所有的精力和智慧都集中到它上,课题里的世界如此宽广,课题外的一切可以轻松抛弃,公主对于手里的游戏也同样痴迷。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孟教授。
即使她没注意,孟教授想,我也不能过于直露地欣赏她。他喜欢她的黑发、她从肩到臀的线条,以及修长、匀称、晒得微红的腿。她的面相也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只是怎样才能与她相识呢?贸然打招呼,然后自我介绍或者恭维她的帽子,都显得唐突;大大咧咧地吼一声,“嘿!来点饮料吧?”然后递过一罐(何况他空着手),那是歪戴着棒球帽、身穿短裤和拖鞋的小伙子的所为;如果手头有块飞盘,身边有几个同伙,则可以邀请她玩这种有趣的游戏,虽然也是年轻人的事,而且依目前的状况,没什么游戏比人家手头的那个更有趣。孟教授无奈地笑笑,转头望着大海。
这位女郎是和另一位年纪更小的女孩一起的。那女孩十四五岁,正弯腰立在水中,等着下一朵浪花打过来。浪来时她就跳着迎上去,咯吱笑个不停。两人各行其是,像是姐妹。孟教授感叹时机不巧。如果躺着的这位不这么专注,像她妹妹那样在水边挪动几步,那将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一幅图画。凭他的才智与经验,竟找不出一种体面的办法,能跟这位女郎交流几句——虽然他不介意体力的或者脑力的付出——以致他的仰慕停留在一种中世纪式的、完全不为对方所知的状态,仿佛有人判定了他有不良的企图,故意刁难。想到这里,他挑衅地不再正眼看这位公主,而把目光固定在前方,很快就沉浸在海滩上无处不在的懒散与自在的气氛当中。海鸥缓缓飞过,海浪缓缓扑过,帆船缓缓驶过。空气如此明澈,海天交接的地方竟是一道完美的圆弧。孟教授感觉轻松极了。海滩属于每个人,不管衣着是否合适,年龄是大是小,是否爱玩手机游戏,是否仰慕陌生的女郎。他脱掉皮鞋,往沙地上一扔,挽起裤腿,准备去水里走走。出发前又瞥了一眼公主,像是向她表明,潮水比漂亮的女郎都诱人。公主的游戏告一段落,想歇歇眼睛,恰好与他对视。她的目光里是凡人难以驾驭的任性与高傲。毛头小伙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年纪大点的会遭到另一种鄙视。谁能跟这种姑娘在一起?但谁又敢说她不可爱呢……不知是讽刺他的装束,还是打游戏昏了头,女郎问:“水怎么样?”“我正要试试呢,”他回敬了一句,“好容易来海滩一趟,连脚背都不打湿,岂不可惜?”说着起身走向潮水。女郎望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低下头,继续攻打下一项游戏。
她不如原先专注。一会儿,她关了手机,抬眼远望,不无惊异地发现,原本独自蹦跳的妹妹交上了一位新朋友。不知他们在水边聊什么,反正那人一开口,妹妹就笑得前仰后合。色鬼!她心里骂道,还道貌岸然的。那人正是孟教授。
他先回来了。看女郎没打游戏,他客气地打了招呼,坐下歇着,悠闲地望着远处,像个纯粹的游客。小女孩在潮水里冲刷够了,也回来了。她头发透湿,两手抱胸,抖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