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找人哪!”也不知叶秋哪来的力气,竟是猛地一把将朱德全提了起来,赤红着双眼瞪着他吼,“哭有用吗?谁说你爹死了?你要当孝子,也得先有人让你披麻带孝才行吧?滚,给我滚下山去找人!”
“村……”连爷爷想劝几句,可李雍也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留一半的人手在山上巩固堤防,剩下的人下山去找!”
都没有努力过,怎么就能说没有希望?
就算朱长富死了,可也要把他的尸体找回来吧?光是坐在这里哭,顶个屁用?
所有的人,再次自发的行动了起来。
薛适站在原地,看着人们很快收起了伤感,收起了眼泪,重新忙碌起来。一时之间,竟是万千感慨,堵在心间。
他自小出身不凡,长大也是一帆风顺,虽然自诩于一直了解民生疾苦,但从未真正的走到这些普通人当中,看他们是怎样的生活。
就算这回来了仙人村,他也是指导的多,实际做的事情少。在他看来,这些没有开智的愚民,根本不需要跟他们说什么,他只需把自己想的,那些正确的事情吩咐下去,让他们照做好了。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乡亲们在劳动中表现出的小智慧,却是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开了眼。
而刚刚朱长富为了救大伙儿,奋不顾身的跳下去炸开了水渠,这才头一回真正把薛适的心触动到了。
可说句不怕人骂的话,就算被触动到了,但在薛适看来,朱长富这样年纪的老人,本就跟连爷爷说的一样,活不了几年,何不在死前替大家做件善事?
直到此刻,看着叶秋把大家的精神唤了回来。看着这些百姓擦干眼泪,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各行其职,他深深的被触动了。
让他开始正视这些平素在他这样的贵族眼里,如同蝼蚁一样的人。看着他们,也不再是为了那些什么军国大计,也不是为了收拢人心,他只是本能的感受到了这些普通百姓身上那些不一样的东西。
朴素,踏实,本分……或许还有其他许多,薛适一时也说不上来,但他能感受到一股力量。
那股他从前只在书本上读到,自以为了解,却从未真正触碰过的力量——
民力。
薛适脑子有点乱,心也似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着,迫使他就在那里站着,看着,思索着。
有人好心过来问他要不要休息,他也只是摇摇头,然后继续站在那里。
直到有个村民忍无可忍走过来,“嘿!你若没事,能不能换个地方站着?堵在这里多碍事啊,咱们大伙都还忙着呢。”
生平第一次被平民嫌弃的薛大人,似是人生又被打开了一道新大门,越发思索得起劲了。
可仙人村上上下下没人有工夫理他,尤其是村长。在把山上的事情交给李雍之后,她亲自带着小地瓜,和朱德全一起下山了。
她得顺着水渠,找人去!
朱长富不仅是朱德全的亲爹,也几乎是她半个爹了。老人出了这样的事情,要是不能把他找回来,叶秋觉得,她这辈子都没脸再见朱方氏了。
可朱方氏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坚强,更加通情达理。
在叶秋下山,告知她老伴的噩耗后,朱方氏只红了红眼眶,甚至还努力的望着叶秋笑了笑,说,“老头子走得不冤。这是为了整个镇子上的人走的,可不比躺在家里炕上走的强?”
可她那颤抖的嘴唇,还有哽咽的声线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鲁小凤当即抱着外祖母就哭了。
而一镇子的人,在听说此事之后,也都哭了。
只要是家里还能抽得出人手的,全都加入到找寻大军里来了。沿着叶公渠,一寸寸的捞。
叶秋身子不便,便带儿子去到龙王庙,让地瓜给叶清的牌位磕了几个头。她在一旁双手合十,默默祝祷,若是老爹在天有灵,就让他们把朱长富找回来吧。哪怕是尸首,也得让这个善良的老人入土为安啊!
半个月后,当大家翻遍了八角镇山下的沟沟渠渠,却始终没有找到人影,连叶秋也快绝望了。
朱方氏已经差人去通知了女儿女婿,又去看好了棺材,打算回仙人村后给老伴立个衣冠冢。
而朱德全不肯放弃。
他心中的内疚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没一刻安宁。如果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爹置气置到连一声爹也不肯叫。
就算这个爹曾经做过错事,对不起他,可是朱长富已经在努力的改了。
想想自己从小到大,犯过多少错,为什么爹能原谅他,他却不能原谅他爹一回呢?
再看看大伯那房,就算当年朱德贵逃过了兵役,可又落着什么好?不也一样的战死沙场了吗?反倒是他,在无数次的刀光剑影中幸运的活了下来。
若是反过来说,这难道不是老天看他受了委屈,所以给他的回报?
可要是这样说起来,朱德全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人,对不起他爹了。
所以这些天,他似是自我惩罚一般,每天天不亮就出去寻人,不忙到深更半夜绝对不会回来。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整个人望着就迅速的消瘦下去,看着人心里更加添了一层堵。
朱方氏劝了他几回,都没多大用处,只得求到叶秋这儿来了。
“你快给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回头别他爹没找着,还把他的身子给糟蹋坏了。”
叶秋也是犯难,想了想,等到这天晚上朱德全又弄到深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