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阿酱的那句未说完的话,客栈大厅里又变得寂静无声。
周至道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秋落梅也一样说不出什么,阿酱身上背负的太过沉重太过深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最终所有人都没能说出话,客栈也只能变得更加寂静。
这样的寂静,静得让人难受,让人难于平静。
——对于身中“尸香”的人,不平静的后果只有死亡。
“嗒……嗒……”
忽然从后堂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持续而富有节奏。
龙门客栈的过道与走廊都是用极品楠木建筑,所以每次走路都会有这样的脚步声。
但是这次的脚步声未免过于好听,又过于大了些,没人会这样走路,除非它的主人故意这样走。
——脚步声再怎么大再怎么好听终究还是脚步声,它又能变成其他东西不成?
或许别的时候不能,但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里,用特定的方式来走,确实能成为别的东西。
就像现在的脚步声,听在大厅里中了毒的人耳中,俨然成了最美妙的、最令人舒服的乐章,甚至秋落梅都不禁呻吟出声,闭着眼一脸的享受。
秋落梅今年也不过是三十五岁,出生名门,武功高强,地位崇高,更重要的是长得十分貌美。
这样的一个女人,周至道很奇怪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娶?
秋落梅这一声呻吟顿时吸引了许多男士侧目,后堂的声音确实很让人享受,但眼前的景致也很能撩动人心思。
脚步声虽然不同,但金缕衣还是听出是莫名的脚步声,阿酱自然也听得出来,两人眼中都流露出一丝疑惑。
——“他们准备了二十年,不可能没有准备对付金总管的手段,金总管是去找莫名的,此时应该和莫名一起才对,他怎么会来?”
——“他怎么能来?难道钱魁失手了?不,若是失手,那胖子早就该出现了。”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所有人都望向通往后堂的门口,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又慢慢减弱,直至变得跟脚步声一个节奏。
意外的,这个脚步声抚平了高手们开始躁动的心,使得他们能在“尸香魔芋”的清香中又能继续活下去。
通往后堂的门不大却很精致,门上串着同样很精致的珠帘。
当一只手伸过珠帘时,周至道马上知道这个人是个经常喝酒的人,因为那只手拎着一个酒坛。
只有经常喝酒的人,才会这般随意拿着酒坛做别的事,也只有经常喝酒的人,他拿酒的动作才那么自然。
随着珠帘的掀起,莫名踏进了大厅,一进来就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这个味道走廊上也有,只是这里却更加浓郁。
莫名自然知道这个味道来自哪里,给妇人送酒菜时他就已经闻到过。
所以他并不奇怪,但妇人身边的阿酱却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的脚步略微停了停。
不过很快又开始走了起来,走得很慢且富有节奏,慢慢走向金缕衣,边走还边喝着手中的酒,而且是大口大口地喝,任由余酒从嘴角流下,流湿了他的衣襟前胸。
——酒是好酒,是陈年酒,是起码有一甲子年份的鹤年。
北冥一刀很快从酒香中闻出这酒的名字年份,喉咙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眼睛也再离不开那酒坛。
北刀本是爱酒之人,任何爱酒的人遇到这样的酒都会如此。
有人在意酒,但更有人在意人,阿酱自莫名进来开始,眼睛就一直盯着他看。
莫名走得真得很慢,一直保持着某种频率在走路,那脚步声也一直都没断过。
所以短短不过十米的距离,莫名走了很久,阿酱也看了很久,突然阿酱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声不可抑制传出,吸引了除莫名之外所有人的目光。
阿酱依旧看着莫名:“你受伤了!”
阿酱的话让莫名身子顿了一顿,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莫名。
在座之人哪个不是武功高强的老江湖,很快发现莫名胸口衣服上的不同,以及他心脏跳动的不规律。
因为脚步声使得他们没有去注意莫名的心跳,也因为那坛陈年好酒,不但湿了莫名的衣服,酒香还掩盖住那细微的血腥,使得他们居然没能发现莫名已经受伤。
所有人一时默然,眼中有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在逐渐淡去。
——绝境中突然有了希望,往往会让人忘却他们实际还在绝境当中。
莫名终于停了下来,不知是因为阿酱的话,还是因为他已经走到了金缕衣的身边。
他并没有回应阿酱的话,而是拿过桌子上扣着的小碗,连续倒了三碗酒。
莫名倒得很艰辛,他的手,他的身体随着酒水的倒下,不住在颤抖,嘴角也忍不住开始流出些鲜血,但他还是坚持着倒完。
——他确实受伤了,而且很重,但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如果。
下一刻你随时都可能会死。
你会做什么?
有人会回家和家人一起。
有人会尽己所能去享受。
也有人会去做平日不敢做的事,但绝不会有人去做给人倒酒这样的事。
但莫名确实这样做了,而且做得很彻底很专注,即使手抖得厉害,他也要力求不让酒洒出碗外。
桌上的金缕衣没有帮忙,即使她就在莫名的右手边上。
南剑北刀同样没去帮忙,此刻莫名所做的,在他们的眼里已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