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降。心神疲惫的张云峰蜷曲躺在小炕上,安睡正祥。不知道少年记起了什么有趣往事,嘴角微噙着笑。紧皱的倒立眉梢却显露着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不安。若是有人仔细去看,会发现少年羸弱的臂膀其实正瑟瑟轻抖,不知觉中涕泗已满脸横流。
有几点绕面未干的晶莹泪珠恰巧滴落在被张云峰枕在头下的古书上。就在泪珠与搁在最上层《抱朴子》接触之际,古书突兀发出荧荧曦光,随着张云峰的的呼吸有规律闪烁。
荧光渐盛,四壁生辉,一个个指节大小的金灿灿小人从古书中踊跃出来,在张云峰顶上犹自徘徊,蹦哒。成百上千的小金人好像在寻找什么,却不得门扉,充满生气,在张云峰的头发、眼毛、颧面上抓耳挠腮,撒泼打滚。
一朵黑色小花从少年的囟门凝气成神显出,散发无尽的冷寂。黑花浮在半空,若其能化人形,颜面上定是横眉竖目,威严冷峻。只见原本跳脱放肆的小金人一个个颤抖匍匐,有的甚至伏耳叩首,如见至尊。
不知是否错觉,茅屋内响起刺骨冷哼,一众小金人头好似更低,腰好似更弯,再不敢抖动。
黑花依旧在上空静穆,一瓣花片悠悠从其上荡下,轻柔滑落在张云峰粗制麻衣袋沿,又化玄色清气飘进。
张云峰袋里原是装着沈郅老仙骨渣,少年当时并没有多想,只不过对莫名其妙死去的老仙存一个为善心安,却没想到此举竟误打误着。
黑灰相间,长不盈尺的一条虚幻衿带从袋中浮出,转眼一瞬飞触至张云峰的天灵所在,却又没有完全钻进少年的颅腔,露出一条蠕动的光亮尾巴,却也有意无意间形成了一条通道。
不等幽冷黑花有所表示,那群小金人十分默契的微躬着立起身子,次序井然跃入那条被灰带打通的天灵穴窍。缓缓汇聚而成的金流别有一番风趣。
风波渐静,卧寐正酣
……
无尽地底,四面灼热岩浆,一座白玉古殿。
古朴大气的殿阁被看不见的洪荒之气包裹,霓虹紫霞缭绕。殿内高台坐着一位病态枯槁男子,不知死活,蓬蓬灰发遮住半边脸庞,露在外的半边却容貌尽毁,森森可见白骨。台下燃着九百九十九红烛,灯火摇曳。
“……终于来了……”
挺了挺脊背,瘦弱的身躯似乎经不起任何细微的折腾,咯咯作响。深邃的眸子望向某处,仿佛能看穿整片天地。或许是仅剩的心神不容许男子作任何消耗,一阵剧烈咳嗽。
台下整片红烛似有感应,左右猛的晃动,有些火光将熄未熄。
男子轻叹,合眼入定,咳声渐停。
红烛火慢慢稳定下来,高台之上,七朵颜色不一的艳丽花朵,各自沉浮。
……
“天级三甲,甲级十二罡,乙级二十六煞,丙生二百八十六,除乙级学员沈聪不知去向,现已全部集结,待令。”
“出发阎浮!沈聪那个死胖子,降为丙生!”
……
日午中天。
张云峰方才浑浑噩噩睁开双眼,顿感精神奇佳,好像一觉把劳累,饥饿,疲惫全部睡去。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心念一动,莫名窜出两朵鸟头大小的火焰。张云峰下意识惊慌着就要甩手跳脚,可他马上察觉,自己并没有被火焰焦灼出任何伤痕,甚至更奇异的是,如果他把眼睛闭上,可能根本感觉不到掌中火焰的存在。
小爷就不信这个邪,要不就是在做梦!张云峰小心翼翼的把手掌慢慢移向自己的衣角,近了,近了,近......
看着地上一角残破不堪的灰褐麻衣,上面横七竖八躺着自己凌乱的脚印,张云峰无奈至极却含着丝丝惊喜。拾起来掸掸灰穿在身上,反正这里也没其他人,也不管是否滑稽。
手掌摊开,闭上,摊开,闭上。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张云峰看着床头叠放的三本道书,这才罢手拿起上面的《抱朴子》,希望能看出所谓感悟,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一个手痒,又冒出两朵火来。
书一经打开,张云峰就连忙后翻,空的,全是空的!他有所惊觉,连忙摊开另外两本书。除了《抱朴子》黄皮书页中一字也无,《道德真经》《金丹内经》并无异象。少年轻吐一口浊气,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进入了修炼一途,接二连三碰见的人与事,好与歹暂且不说,却也是让他眼界大开。可此时想想,自己不明法门,不通奥义,不知修炼,此时还偏偏又发生一些好坏不分让他猜不透的怪事,烦闷无比。
张云峰走出茅屋,伸展腰肢,两手试着腾出火焰。王李给了他一年时间,想必有他的道理,道书肯定是有古怪,光枯坐瞪眼看应该是毫无用处,不如就绕着四周游荡,试探下周围的环境,这里这么古怪,或许能发现点什么也说不定。
茅屋过于逼仄狭窄,张云峰其实早就发现自己如今四肢百骸,五感六识发生了一些变化,可是具体如何在屋里苦于施展不开。如今天高地阔,少年舒啸一声,纵身一跃,原地砰的一声,地裂土崩。
已在百丈高空,转眼肉眼不见,潇潇洒洒。
......
其实此时少年张云峰正在百丈外的某坑里安安静静地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