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冬夜是十分寒冷的,还未完全融化的初雪,在路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不仔细很容易摔跤,天刚刚透出些微光,早起的下人就都赶紧把路面清理干净了,庆阳侯府的主子们也都还未起身,只有东边一处的芙蓉苑,下人进进出出,人人脸上尽显疲态,似乎是一夜未睡一般。
一盆盆的血水从屋里端了出来,屋里稳婆还在不住的叫着床上的产妇使劲,只是看床上的妇人似乎已经虚脱。
稳婆看似很有经验,见状丝毫不见紧张,已经昏过去好几次了,只见她取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参片便塞进了产妇嘴里。
女人生头胎本就艰难些,像这些高门大户的夫人们更是费劲些,这世子夫人折腾了一天一夜还未生下孩子来也算正常。
安宸只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全身上下那都疼的厉害,耳边只回荡着一个粗哑的妇人的声音,却是稳婆见她醒了正让她继续用力呢。
安宸迷糊的看着屋子里的场景,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忙忙乱乱的在眼前晃着,直晃的她头晕,旁边青红见她醒了,顿时有些激动起来,眼里满是泪珠,却被许嬷嬷一瞪,她忙转过身偷偷的把眼泪逝去。
突然稳婆的一声惊呼,吓的她刚刚擦干的眼泪更是汹涌而出,再管不得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了。
雪崩了。产妇若是雪崩,那就没救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大夫人宋氏听见屋里的动静忙一把掀了帘子,也不忌讳产房不吉利的话,急走几步就到了床边,满屋里浓重的血腥味很是让人难受。
安宸眼神空洞的躺在床上,身上已是被汗湿透,头发湿漉漉是黏在脸上,黑亮的发丝衬得她脸色惨白如纸。
宋氏试着唤了她几声,安宸却是没有任何回应,大夫忙着给她止血,可献血就犹如喷泉一般汹涌而出,被褥早已被浸透了。一向经验老道的稳婆也被吓的不知所措了起来。
安宸又陷入了极度昏迷,这次任是给她含多少参片都不曾醒过来了,只胸口微微的起伏还证明着人还活着。
宋氏呆呆的望着床上的人,大夫稳婆都没了办法,孩子卡住了,此时怕是憋死在母亲肚子里了。
扶着身边嬷嬷的手,宋氏无力的站起身,似乎突然老了几十岁一般,恍然的往门口走去。
“少爷没过来吗?”出了门,宋氏环视了院子一圈,问向身边的丫鬟。
小丫鬟小声的回答了宋氏的话,一边偷偷注视着宋氏的神色。少爷就只在中途来过一趟,之后就被如夫人派人叫走了。
听见丫头的回话,宋氏只苦笑了笑,她那个儿子,只对江氏用心,宸姐儿从来就不在他的心上。自己当初的坚持也许错了吧,若是宸姐儿嫁了个普通人家,或许还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她原本真的只是出于好意。
屋里稳婆大夫都撤了出来,只留下安宸贴身服侍的青红和许嬷嬷正守着奄奄一息的她哭泣着,这个富丽堂皇的院子也再一次回归到沉寂。
安宸静静的躺在床上,耳朵里轰轰的直响,她听不见周围的声音,眼前也是依旧晃的厉害。
他还是没来看她,他不仅不要她,他也不要他们是孩子。
“夫人,不好,屋里起火了。”突然宋氏身边的嬷嬷一声惊呼,只看身后火光四起,屋里浓烟滚滚,几个下人赶紧把还陷入悲痛中的宋氏拉离了起火的院子。
宋氏也顿时被惊醒,不由的失声痛哭起来,直高声唤着下人赶紧去救火,其他院子里的下人都过来帮忙,一桶桶冰凉的水泼下去,火势却越发凶猛起来。
天更亮了,各院的主子也都陆续起身,一早上就有这样的消息传来,大家更是看好戏一般翘首看着芙蓉苑那边渐起的火光。
安宸拼劲力气打翻了床头的烛火,手便重重的垂落了下来,青红许嬷嬷都被她给吓了一跳,等看见打翻的烛台已经引燃了旁边的床幔,忙惊慌的用衣服使劲想要把火扑灭,却又怕把火星打到主子身上,火势蔓延的很快,冬日日本就干燥的很,火也越扑越旺了起来。
安宸披散着头发靠在床沿,抚着肚子凄然的笑着,火光印着她的容颜更是娇美。
青红和许嬷嬷见扑不灭,忙转到床前想把主子背出屋子,安宸却是无力的冲着她摇了摇头。
见主子坚持不肯走,青红与许嬷嬷也都干脆就在床沿坐了下来,窗户房梁也都烧着了,火苗蹿的高高的,也映红了安宸雪白的面容。
这样,下辈子便不会再与陆博明做夫妻了。
庆阳侯府世子夫人难产没了,可究竟怎么死的,大家被都各自猜测了,毕竟那日庆阳侯府是起了一场大火的,了解内情的便知道被烧掉的就是世子夫人安氏住的院子。
这场火烧了许久还未扑灭,屋子也都烧成了瓦砾,就别提里面的人了,宋氏即便想收拾了骨灰好好安葬都没了办法,只能给她立了个牌位。
还冒着烟的废墟里,宋氏冷着脸站着,面前跪着的都是参与救火的下人,原本火刚起,扑灭还是可以的,可是不想,火竟是越扑越旺,等到宋氏发现不对的时候已是真救不了了。
跪着的下人也都还灰头土脸的,大家都低着头,谁也不说话,旁边用来提水的几个水桶其中有一个里面却还残留着一些油脂。
无人指使这些下人怎敢往火中浇油呢,安氏再不济,那也是庆阳候府的世子夫人,只是当时场面慌乱,到底是谁做的也没办法揪出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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