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大汉喝罢一声下了马,他身后众人也跟着下马。其中有个三十岁上下、眉清目朗、白面长须的学究①,其余都是一色的庄客打扮。
那大汉走过来,将我扶起,问:“先生无碍?你怎地村②了这厮,吃他打?”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尘土,好在没伤筋骨,也不想把事闹大,只说:“小道远来,欲寻这庄上的晁保正,无意惹恼了这位大哥。他既是这里的庄客,又吃醉了酒,贫道也不同他争执。否则待与保正相见时,面上不好看。”
那汉道:“先生胸襟宽广、器宇不凡,自不必跟他一般见识。既是来寻晁保正,你们可曾相识?”
我说:“素未谋面。只是常听人说,他是个仗义疏财、敢作敢为的好汉,因此有事特地来找他。”
那汉问:“不知先生有甚干事?他不在家时,小可③代为转达可否?”
我说:“不敢劳动④,见了保正却说不迟。他果真不在,贫道明日再来便了。”
这时一旁的白面学究发话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先生何必待到明日,只把眼前的缘分来错过。”
其实我本猜到几分,面前这大汉或许就是晁盖,只是怕一时唐突了,不敢乱认。忽然听那学究一说,我才问:“阁下莫非就是晁保正?”
那汉此时笑道:“不瞒先生,小可便是。方才略探口风,先生不说其详,可知是有紧要的事,当众不便说。何不请进庄里,慢慢道来。”
于是行了礼,随他众人进了庄子。晁盖便引着我和那学究都到后堂深处,分宾主而坐。其余人等各自散去。
入了座,晁盖开口先问道:“不知先生道号几何,哪里人士,怎地尊称?”
我答:“小道公孙胜,道号‘一清’,江湖上胡乱唤作‘入云龙’的便是。本籍蓟州,此番是从东京而来。”
晁盖听了,惊讶道:“原来道长便是一清先生、人称‘入云龙’的公孙大郎!久仰久仰!”
我说:“不敢!保正大名胜我十倍!”
晁盖道:“小可多有耳闻,只道先生拜得那九宫县二仙山上罗真人为师,得其诸般真传。能呼风唤雨、能撒豆成兵、能观九天之星象、能卜四方之吉凶!本以为年纪应在我之上,却不料竟这般青春年少!”
啊?我的娘啊,我一听这话险些昏倒……这,这也太扯了吧,是人还是妖!
我心想这公孙道长啊,你虽然剑法了得,又有侠义心肠,但也不用把自己包装成这样,在江湖上闯名号吧?今后可得把我害惨了!
我尴尬一笑,勉强应付道:“江湖讹传太甚,言过其实也多,保正只作笑谈可也,切莫当真。”
晁盖道:“先生才高八斗,何必自谦。”
于是叫人备上茶水果子,又把之前将我推翻在地那个红发汉子特意喊了进来。
晁盖道:“这厮粗鲁,方才多有得罪。只看小人薄面,先生担待则个!”
我心想,刚才不被这厮打断骨头已是万幸,还说什么担待不担待的。
嘴上却道:“保正言重了。些须误会,何必上心。敢问这位大哥如何称呼,是保正家里什么人?”
晁盖道:“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外甥,名叫‘刘唐’。因他相貌生得古怪,人皆唤他作‘赤发鬼’。这厮不好正业,只知每日打熬筋骨⑤。闲来又爱吃酒,吃醉了便好惹事。可怜我妹死得早,又只有这个骨血,不得不将就看顾他。”说完对他外甥道:“还不快来拜见公孙先生,好生与他赔不是!”
刘唐听了道:“阿舅,做甚么便赔不是?是这道士惹人一身鸟气,我又不曾打他,是他自先腿软摔翻了,干我甚事?”
晁盖道:“这厮也忒无礼,气苦了!公孙先生不要怪罪,小可代他敬茶!”
我忙说:“保正切莫如此!若说敬茶,小道哪里敢受。若说赐茶,小道恭敬不如从命!”
那刘唐插话道:“什么公孙先生?阿舅,你可知普天底下,我只认得一个公孙先生。”
晁盖喝道:“你出去,莫要口无遮拦,怠慢远客。”
我摆摆手道:“不妨。不知大哥说的是哪一个?”
刘唐道:“只除那蓟州府的入云龙公孙胜,其它姓公孙的我都不认得!”
晁盖听完,与那白面学究互看一眼,都笑了。
笑完道:“你这蠢货,好生糊涂!只你面前这位便是他,还不快来拜了!”
刘唐听罢将信将疑,只把一对牛眼来瞪着我,问:“此话当真?”
我索性从怀里掏出度牒,笑道:“在下的确复姓公孙,单讳一个胜字,并无差错。大哥不信时,有度牒在此。”
那刘唐一把夺过来,看那上面文字,又看不懂,拿去请教那位学究。
学究看了,对那晁盖点了点头。
刘唐捧回度牒,嘴里叫道:“哎呀!你便是那公孙胜大郎,何不早说!小弟有眼无珠,方才多有冒犯!”说到这里忽然想了想,又皱眉道:“且慢。小人是东潞洲人氏,也曾在蓟州居住多时,做过私商⑥。听先生说话,怎地不像是蓟州口音,倒像是东京口音?”
我被他这一问,一时犯了难。心想这可不好,我是个冒充的公孙胜,哪里会说蓟州方言!
可谁知我还不及解释,就听那学究咳嗽了一声,紧接着晁盖骂道:“住口!我着你进来与先生赔不是,你倒只顾问东问西,没个了当。再来胡闹,仔细将你吊起来打!还不退下!”
那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