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云走出将军营帐,朝南院的马棚行去。
鬼骑营里的军马,夜间从不需要守卫,因为那匹神骏——青岚
这只马儿毛色青灰,踏蹄飘逸,来去如烟雾,有通神的本领。
逐云十一岁那年初到草原,将当时还是只幼马的青岚从野狼口中救下,之后就一直不离不弃,又或者说,怎么赶也赶不走。
只要有它在,它就是群马的首领,其他马儿丝毫不敢制造骚乱。
它有辨别危险的能力,只要有一丝不和谐的响动,它便会嘶鸣示警,这一点,守夜的哨兵远不如它。
但是,只要逐云一个眼神,它就会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乖乖的,一动不敢动。
逐云静静地摩挲着青岚的脖子,青岚伸出侧脸柔腻的蹭着他的胳膊。
上千个漫长的寒夜,逐云就睡在青岚的脚边,任它舔舐自己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与青岚的感情,除了这些马儿,没人能够体会。
骑兵营的马棚,上千匹军马,都是逐云在夜里一个人收拾,主人不会容他有一夜安眠,即使做得再好,也免不了一顿鞭子。
逐云持起马棚里的铁锹开始抢锉地上堆积的厚厚的马粪,逐云苦笑,其实马棚打理成这样,那马倌也不算失职,只是与自己之前比起来,还是差的太多。
他动作麻利,很快已经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
监军大人脸色阴沉,冷冷的立在马厩旁边,细看处,此人竟是——唐伯年!
相比六年前,显然消瘦了几分,他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忽然冷哼了一声:“逐大将军好威风。”
逐云放下手中的铁锹,施施然撩袍跪在地上,躬身伏地,说了声:“主人。”
“狗奴才,好大的本事,皮子一紧,你便要上天入地了!”唐伯年怒发冲冠。
“小人不敢,请主人息怒。”逐云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唐伯年在胸腹间长长运了一口气,又从鼻子里怒冲出来,语调并没有往常一般狠厉,却异常的轻蔑:“你以为我管不住你了?”
逐云仍然低着头,说道:“是主人信守承诺。”
唐伯年眯着眼,闪出一道危险的寒光:“是我养虎为患,我报复你,你却利用我。”
这些年来,他狠狠地折磨着这个孩子,想尽办法让他生不如死,他心里只有报仇雪恨,逐云越是逆来顺受,他的满足感越是强烈,逐云越是不卑不亢,他越要变本加厉,简直成了一个嗜血的qín_shòu。可是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逐云还能暗度陈仓,他偷偷地不知窃取了多少族中机密,暗中不知偷换了多少他与下属的情报往来,利用个中关巧,竟然一次次化解了薄王的危机,薄王也利用这些机会果断铲除异己,如今甚至已经摆脱了太后与武襄公的控制,一家独大,没人能够威胁他的王位了。可笑,这竟是自己当年带走逐云时立下的承诺,他自负谋深,却被一个孩子狠狠地摆了一道。
他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用一条铁链把他拴起来,想想却又摇了摇头,就算是这样恐怕他也有本事骗到钥匙,反而让自己连防备之心也没有了。真正该后悔的,或许是,当年带回来的人不该是他。
“小小伎俩,自不量力。”唐伯年冷哼着,托着一团绊马索走过来,往逐云面前一扔:“跪上来反省!”
绊马索是阻断敌军骑兵前进之势的常用武器,麻绳上穿着密密麻麻几百只铁蒺藜,铁蒺藜上生着寸许长的尖刺,打造时故意留出许多倒勾,马腿一沾上就会勾进肉里,拔也拔不出来。
铁蒺藜“哐啷啷”撞击着,在浓黑的夜色中,散发着诡异的森寒之气,
逐云苦笑,主人手眼通天,没什么能瞒得过他,知道一切只是时间问题,多年来与主人之间的周旋,他险中求胜,达到自己的目的,无非就是利用一个时间差。这次恐怕真的把他惹怒了,这条绊马索恐怕只是个开始。这个滋味,他以前受过,几乎废了他的双腿,但是那次,主人竟然为他请了大夫,因为弄残了他,以后就没意思了,那时候主人还远没有尽兴。
以往,无论什么样的刑罚,他不能退却,可是这次……
狂云迫近,怒风呼啸,裹挟着浓浓的水气席卷而来。
逐云低着头,但他在等,雷声不知几时才到,再等等,只要能撑到那个时候……
他不动声色,但心中已经抑制不住的翻涌,这是他最后一次虚与委蛇,尽管为了父王,他从不觉得屈辱,但他更向往这天地间的自由,无论什么样的处境,他从没有放弃过希望,总是想着,或许还能两全。
逐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忽然想念起了母亲,或许是娘亲在天有灵吧,娘亲一向溺爱逐儿,就连如此贪心的愿望也来满足。
见逐云仍然跪着不动,唐伯年心中微有些惊讶,这些年,无论什么样的刑罚,逐云不曾反抗,不曾抱怨,不曾求饶,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像是从来不会害怕!这次他害怕了?
唐伯年开始发觉,相比于这个少年,更胆怯的是他自己,他从没有真正控制过他,却常常受制于他。如今自己明明拥有掌舵天下的力量,却无法摆布一个孩子!他绝不能容忍!
唐伯年双拳紧握,暗道,小畜生,你欺我如此,真的以为可以这样逃了?你爷爷我是鬼方族的大护法,你永远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唐伯年怒喝着催促道:“还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