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只觉自己多半是死了,睡进了蓬蓬松松的一团云里。
胸口仍有滞痛的感觉,却并不分明,也不难捱。耳朵能捕捉到有人压低了声音争论,却也听不真切。
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罪臣郭肃的孙女,惹麻烦之类的话。
之后又听见一个清清润润的女声道,给郭肃定罪的大雍皇帝都弃了金陵跑去,哪个还在乎他定的劳什子规矩,若是出事我担着就是。
最后真正唤醒她的,却是饥饿和粥的香气。
燕儿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她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进食了——刚刚被关进去时,厨房上的张家大娘可怜她,偷偷给她送了盆粥,叫她省着吃。粥冷了结成了白乎乎的冻,她就割成了几份,忍着饿每天吃一份儿。饶是如此,吃到第四天,粥也没有了。她担心自己会饿死渴死,夜里不敢睡,直到第五天夜里下了雨,她从窗户伸手接了几回雨水喝,才又有了些精神。
她此刻只觉得很饿,胃部抽搐成了一团,虽仍觉困倦,却还是忍不住又咕咚一声咽了口水,睁开了眼睛。
“醒来啦,醒来啦,”先前看见的梅姑娘拿着白瓷的小碗在她的鼻子上头晃来晃去,笑眯眯道:“我就说吧,有吃的保准就醒!”
燕儿这才瞧见床边的小凳上还坐着另一名一身牙白素衣的少女,朝她和善一笑。
燕儿一愣,也不自觉迷迷糊糊地回了一笑。
实在是那少女的姿容,是燕儿生平见所未见——人们用绸缎形容女子的秀发柔顺丝滑,可最巧手的织女只怕也无法织就如同她的秀发一样光泽美丽的绸缎;人们用星子形容美人的眼眸明亮,可天上的星子怎及她的眼睛柔婉多情。
春山不及她的双眉秀丽,花瓣不及她的唇瓣饱满丰润。
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比拟这个秋水为神玉作骨的少女。
燕儿小小的脑袋里转来转去,就只剩下“美”一字可以形容。
梅姑娘见惯了旁人为她家姑娘着迷发痴的样子,只咯咯一笑,拿调羹敲了敲小碗道:“不饿了?先把粥吃了再你瞧,姑娘说了留你在楼上伺候,往后还有的瞧呢!”
燕儿这才反应过来,这便是整个金陵城都赫赫有名的灵均姑娘,虽为自己盯着人家愣神儿而有些害臊,还是道了谢,要起身接碗,却被梅姑娘按着道:“你这一身的伤才刚刚裹好,我喂你就是了。”
灵均亦笑道要燕儿乖乖靠着就是,到她这里万事只管放心。
燕儿感激地点了点头,低头喝了梅姑娘递到嘴边的粥——她认出那是拿上好的红稻米煮的,还加过糖,很是清甜顺口。
燕儿又喝了两口,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些忧虑之色,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丝滑的被面,迟疑道:“燕儿...身世有些特殊之处...日后只怕会给姑娘招惹祸患,实在不宜留在姑娘这里...”
灵均见她坦诚,又是一笑,柔声道:“你不必多虑,我都知道了。只是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如今大雍都分了南北,临安跟金陵出了两个皇帝,咱们倒也不知该遵哪位圣上懿旨了。金陵城这样乱,料来也不至于有人来管你这么个小姑娘究竟待在哪儿了。”
梅姑娘亦道:“咱们私底下胡乱说句大不敬的,这龙椅上明日坐着的是哪个还说不定,他们哪还有空儿管你了?咱们都不怕,你怕个啥?乖乖喝了粥服药才是正经!”
燕儿心中感动,眼眶一红道两位姐姐大恩大德不敢忘,今生来世定然结草衔环来报。
梅姑娘打趣说,哪里用得着来世,快快养好了伤和她们一处玩耍解闷儿就是了。
燕儿颇有些感慨,只觉这位灵均姑娘当真是没把梅姑娘当作下人婢女,而是姐妹相待。自从父亲兄长流放,同族姐妹没入贱籍,是再不曾遇见像这位灵均姑娘的善心的人了...可惜族妹命苦,否则若是遇上这位姑娘,也不至于...
燕儿想到此处,有心想问族妹的事,却又觉不好再给灵均添麻烦,话在舌头上转了几个个儿,却还是随着梅姑娘喂的米粥一起咽下。
灵均却好似看出她的心思似的,细细同她说了已经命人卖了棺木将她的族妹送到城西安葬,待她伤势好转时,可以前去祭拜。
然后问了她的族妹的名字同生辰刻碑,又问了她的本名和生辰,说莫要叫惯了贱名,倒忘了父母亲所赐的真名。
燕儿答了本名郭嫣,虽然抄家时还不过七岁,但因为祖父素来疼她,常把她抱在膝上习字,因此倒也识得些字了,郭家女儿名字从女,嫣是风致嫣然的嫣。如今过了三四个年头,生辰却是记不真切了,只是依稀记得是在正月里,上元节前。
梅姑娘听得唏嘘,道她也是正月里的生辰,生下几天让爹娘扔在破庙里头,万幸几个乞儿捡了她,却也不知她究竟是哪天落的地,又说郭嫣既然忘了生辰,不妨同她一起在上元节过生辰。
灵均则道:“即是记得本名,不妨以后就叫嫣儿。燕儿是鸟雀的名儿,也不及嫣儿好听。”
喝罢了粥,梅姑娘又喂郭嫣喝了药漱了口,灵均叮嘱她安心养伤休息不提。
养了三四日,郭嫣就已基本可以下床活动了。做了三四年的粗活,虽然看着模样有些瘦小,郭嫣却实则比起寻常的十岁上下的女童来得结实,若不是这次先前饿了五六日伤了些元气,平日里寻常跌打,根本用不着休息这样久。
郭嫣养好了伤后,梅姑娘按着她的身量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