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诶,你说这个包好看还是——这个?”林芳菲一身珠光宝气,手指上的绿宝石戒指精致好看。她左手一个纯黑色皮包,右手拎着一个卡其色稍大一点的,黄金色的配件分外扎眼,不像黑的纯净简约。
我一个黄毛丫头,连自己穿什么衣服好看都没有概念,在一旁看得眼都花了。我还不懂得辨认卡其色包包上蝴蝶结一般的图案,对黑色手包上像字母更像图案的符号更是不知其意,而且固执地认为,一切非布制的包,都特别丑。
然而我还是瞪大了双眼,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回答才能讨姨妈欢心。林芳菲和我的交情实在还太浅薄,她似乎对我有着莫名其妙的期待,又或者这不过是她性格里的天真。当然很快我就将为她的赏识泼上一盆冷水,从此她对我的时尚品味将一律判上负分。
半晌,我咕哝着说:“恩……黑的,好像看着比较舒服?”十三岁的我,还没有习得“简约”这么犀利妥当的词呢。
林芳菲嘴角撇了撇。
“不过……黄的看上去也蛮好的,看上去……大方,实用。”我马上补了一句,生怕姨妈不高兴。尽管年纪小且幼稚,我对人的情绪反应还是很敏感的。
林芳菲嘴巴弯了回来。但马上眉又皱起:“其实,黑的也很好看的,这个型,拿着方便,时尚干练。”
我可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恩……对的,黑的还蛮好看的,颜色好。”
林芳菲算是弄清楚了她的外甥女在衣着品位上真的没什么鉴赏力,终于放弃了向我咨询的努力。她左比划右比划,还不时嗲着高音对女店员指点着这些包包设计上的缺陷,在我看来实在是位行家。然而我并不懂姨妈究竟在品头论足些什么,只知道最后她把两个包都拎回去了,一边婀娜多姿扭着腰摆着手走在前头,一边回头跟我们说,“这么便宜,都带回来好了,这包太便宜了,买了也不浪费。怎么这么便宜。”
林芳菲若是告诉我这一个包就够我两年的私立初中学费加生活费,我恐怕要惊呆了。
对了,“我们”,是指我,还有琳达。琳达是林芳菲的女儿,长得跟妈妈一样花容月貌。白皙的鹅蛋脸上眉毛修得精细,眼睛大而清冽,只是和她高高的鼻梁和高瘦的个子一样,总透着股冷峻之气。
琳达刚刚在林芳菲挑衣服和包的时候一言不发,母女俩互相视彼此为空气。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起了口角,语气凛冽,剑拔弩张,听得人心惊胆战。
琳达是真正的高傲的公主,至少在我看来。无数次想到琳达的完美无瑕,我私下里会默默地掉眼泪。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什么都不缺,有美丽,有聪明,有有钱的妈妈。
走出商场,盛夏下午的热浪扑面袭来,我感到头都被烤胀了,还好司机把车开过来。三个人上了车,一言不发,我被一种让人坐立不安的寂静所笼罩。
过了半晌,林芳菲终于开口,她的声线里有一种长久打磨出来的娇嗔和绵软,带着那种上海资产阶级贵妇人的漫不经心和矜持:“孩子,晚上带你去见市小提琴协会的会长,你稍微打扮一下,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我累了,不想去。”琳达的回答简短而不容置疑。
我在车里眨巴着那双无知的大眼睛,祈祷母女俩不吵起来。在被林芳菲和琳达的气场笼罩时,我习惯了当个瓷娃娃,在几次谨小慎微的试探后,我已经隐隐发现,自己最好永远都不要发表任何实质性的意见,因为我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本质上和空气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然而生活总是事与愿违,林芳菲的火药桶已经被点着了引线,冷冷地说:“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为了帮你约到这位老师我费尽周折,你不去让我在那里干瞪眼吗?”
“没人让你帮我约老师。”琳达视线移向窗外,右手搭在左手手腕玲珑生辉的玫瑰金表上,她今天上午出门的时候还兴致颇高地告诉我,姐姐,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件真正的珠宝呢。
“哼,就你这副全世界都欠你钱的样子,你还想申什么学校,哪个美国高中愿意要这种没教养的,父母帮你把路一点一点铺好了你根本不知道珍惜,你这个样子,现在才初一,我看你初三的时候把自己搞成什么鬼样。也不知道跟你姐姐学学。”姨妈厉色骂起来。
我听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以前我在场的时候母女俩没吵到这种程度过,而且自己突然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顿时如坐针毡,只祈求琳达不要迁怒于自己这个书呆子。
万幸的是,琳达忍住了,她脸色很难看,低头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
司机韩师傅把车开进苏州河边上一个高档小区,住宅楼拔地而起,小区里绿荫簇拥,林芳菲之前说过这里的高层公寓取景极好,正对着外滩那片标志性建筑区在黄浦江边的旖旎风光,就是经常在明信片和宣传片里出现的那个大场面。
保姆把门打开:“小姐好。”姨妈便翩翩地领着我们进了门。她让琳达带我去房间玩,自己先上二楼休息去了。
我如释重负,跟着琳达进了书房,她闷闷地在书桌前坐下。不过这会儿我顾不上这些,这是琳达的新家,因此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套复式豪宅。小区绿化虽不比琳达原来住的地方,但是屋内装潢更为气势恢宏,眼前全套繁复华丽的欧式家具可彻底把我给震慑住了。
“这不就是电视里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