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时辰之后。
如其所愿,斗胜台又变为了新一轮的排列,而云山也在万众瞩目之中,升至了仅次于白茞的第二。
荣耀加身,胜利亦披肩,崇拜、疑忌、猜惧与惊艳的目光,也是统统如潮而至。
可是又不知怎的,他从那第二座台子上走下来的时候,双腿竟不自觉地滞了一滞。
——他突然有了种很奇怪的感觉。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迫感,完全不辨原因,不知来路。
十座斗胜台上,依旧只有他一人主动出起了战,人群里的聒噪,也依旧像极了一片藏满了虫子的草圃,天空之中,也依旧还是那连绵成片的乌云,偶有几丝空隙,得见青圆,也迅速被填充成了同样死寂的灰暗。
……
眉宇深锁际,环顾了周遭一遍,云山便又收回了乱转的视线,随即轻身一纵,便就跃上了那座比他还高的墨色棱台。
“云师弟便不再等等?”
“先是三滴「浑川重水」被击散为大片的水雾,泄掉了所有的雷电,然后又是「噬音之风」,阻隔和切割所有的木锥,并以超高速的移动,破坏掉「自锁式灵力场」,继而又是「绛朱极火」,集中焚烧其残骸与余漏,一瞬大破之。”
“如此精妙绝伦的技艺,这般目牛无全的控御,纵然是凭你那异种神识,可也不会太过轻松到哪儿去啊!”
却是站在台上的白茞对他开起了口!
也不知是信心太足,还是礼教使然,听其意思,竟是想让他再调息打坐一段时间,进以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行对决。
云山闻之,虽当即就心生好感,但报以了一笑后,却还是立时就应道:“多谢白师兄挂念,此身小恙,不碍大事。”
“呵呵呵呵,曾师妹输得不冤啊,金俨南和陈四这两个所谓的‘天才’,似也远不及你。”
见其又大笑以赞,云山的目光,顿时就从其遮脸的银面上收了回来。
而后回眸,瞥了瞥人群中,之前那位苍发少女与静栖客栈的小二一眼,他随即就又淡声摇头道:“这个残酷的世界,从来都不信什么‘天资’与‘潜力’,任你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所谓的‘天才’,也不过是一只小小的雏儿罢了。”
“自恃者,活不过多久。”
似很惊讶。
白茞那深邃的眸子里,竟是首次沁出了一抹凝重。
于是右手五指忽地一虚握,他便抓住了一把凭空闪现而出的剑。
剑很平常,但又很不平常。
平常的是剑的本体,不平常的是剑外的冰。
冰色非白,而如淡墨。
似夜里的寒星一般淡漠。
“这便开始?”白茞提剑而指,和声相询道。
云山睹之,骤而又怔然,然而出神不过转瞬,他便又朗声大笑了起来:“开始!”
笑声起时,一柄绛色的炎竹钎,便就泼风斩了出去!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自己日前,为何总是对于「翀星脂」这三个字耿耿于怀了,又为何总是想不起来漏掉了什么东西了。
原来是漏掉了一段话。
——年前他去北市之时,在那白灵万宝行附近,路边曾有人说过一嘴。就是这一段走街串巷之时,碰巧掉入他耳中的风闻,被他无意识地听了进去,却又因为只是“无意识地听”,而被忽略在了记忆的角落里。
这一段话里,讲的便是白家:白家曾拜见过白龙谷高层,而所为的,正是「翀星脂」此物,但最终,却是求之而不得,并险些生出了间隙。
……
由此一瞬间的突悟,云山却是又浮想联翩地想到了许多东西,然而还未待他想远,一阵酸厉刺耳的摩擦声,却又立马将他的魂魄,给拉了回来。
——火钎与冰剑,终于交击在了一起。
可是出人意表的,却是那僻怪的墨色寒冰,并未即刻融化,而反倒是云山所凝出的「绛朱极火」,迅速被封冻了起来!
绛色的竹钎的表层,由点及面地,扩散性地出现了一些浅黑的薄冰!
一者为刃锋,一者为柱面,两方又均成了极度坚固的冰,冰与冰互相摩擦,于是便产生了金属切割般的刺耳之音!
云山觑之大惊,因为他从来不曾见过能反克「绛朱极火」的东西。
白茞窥之亦惊,因为他似从一开始,就不曾以为该是僵持之局。
近在咫尺,面面相对之际,忽有了一声低呼:“冰与太阴?”
于是竹钎上的枝与叶,便就如藏袖的暗器毒针一般,遽然分射了出去。
于是铁剑上的冰与霜,便就膨胀为了一朵硕大的冰花,蓦然炸裂了开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出去,各占了南北,亦各有了忌惮。白茞忌惮云山的机变无双,云山则忌惮白茞的诡异寒冰。
一时静默绵延。
但望见云山复又拎起了一根粗大的风松枝,且其中更似有蜜虫泌蜜一般,连续不断地,一点一滴地“生产”起了液体状的绛色火珠,白茞摇头一声浅笑,随即就又赞道:“好高的悟性!”
“不愧是云师弟!”
“只是——”
“云师弟似乎没有风灵根吧?在风元的应用与操控上,远不如火元。至于融合一道,那就更是显得力不从心了。”
白茞的言语,若褒又若贬,分不清本意,然而对面的云山,在藏着火焰的黑色冰棱之后,却是只余了最深沉的惊悸与戒意:“不及白师兄也。”
“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强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