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伍德跟着女乞儿进了内堂,内堂比外堂小得多,格局也比较低矮,现在内堂里早已没了佛像,倒是有一张木柴搭成的床板,上面垫着几层破布,那些布料虽然破旧,却洗得很干净,都开始泛白了。
这年头没有自来水,很多时候一个村子也只是共用有限的几口水井,洗些衣服被褥,通常都是妇人们成群结队到河边洗涤,由于比较麻烦,所以洗衣服的频率自然就低了,普通民众看上去都有些邋遢,可这女乞儿却把自己的屋子弄得这么规整。
女乞儿大大咧咧的坐到床上,自得道:“怎么样?我这地方还不赖吧?这钟离县的乞索儿,哪个没听过我菜市小旋风的诨号。”
“就你,还诨号?”白伍德刚想嘲笑一番,可又一转念,这诨号听着怎么不太像是形容乞儿的,反倒像个小偷儿。“你……偷东西?”
“是,但那又如何?”小乞儿满不在乎,“你说我一个女儿家,成天要饭能养活自己么?”
白伍德想了想,像她这般境遇的女子,没有沦落风尘,已是十分高尚了。
既然无法作答,只好转移话题,这时白伍德才想起来,他们互相之间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小乞儿却收敛了笑容,支支吾吾道:“儿家……儿家本姓柳,小字阿萍,却是没有正经名字。”
“阿萍?你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瞅瞅……”白伍德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许是现在的白伍德看上去太怪了些,之前英气勃勃的小乞儿倒像有些怕人地缩了缩脖子。
白伍德看了半天,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想多了,这人与夏萍勉强能算上有三分相似而已,还是因为那粗重而充满英气的眉毛。
“对不起,是我有点儿……唐突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叫白墨,北边来的。”
“白墨?北边来的?”阿萍问道:“你是汉人?”
“怎么,你不是汉人?”听阿萍一问,白伍德也是不明所以。
阿萍认真地点了点头,郑重道:“我是南人。”
“你是男的?”
“是东南西北的南!”
听了阿萍这话,白伍德这才反应过来,元朝四等人的分法,第一等人自然是蒙古人,色目第二,而汉人则被一分为二,他们将之前辽金统治区的人称为汉人,南宋统治区的人称为南人,分别为第三四等,而其中南人地位最低,却数量最多,使得元朝的民间矛盾一直十分尖锐。钟离县地处河南江北括今江苏,河南全境、安徽北部、湖北北部和山东西南部,乃是南北交接之地,四类人等俱有之。
“你认得字,却不晓历史么?汉人南人都是炎黄子孙,华夏苗裔啊,本是不分彼此的。”
阿萍却反驳道:“可你们汉人和我们就是不一样啊。”
好吧,可能女子自古以来就长于文而轻于史,白伍德的前女友夏萍也是这样,她写的东西有时候连中文系毕业的白伍德都觉得钟灵秀美,却对历史没有丝毫兴趣。
白伍德也不与她辩解,而是与她聊起了之后的打算:“阿萍,谢谢你今天让我填饱了肚子,可我不想一直当个乞丐,你知不知道钟离县里有什么地方可以找些活计来做?”
“就你这身板,熬得下活儿吗?你是当得了脚夫还是干得了苦役?”阿萍躺在了那张柴草堆砌起来的床板上,两眼看着后堂的屋顶,“要我说啊,你还是跟着小爷混比较有前途。”
白伍德道:“就算你混成了天下第一乞丐,也还是一个乞丐,容我想想,一定可以想个辙让咱们变成有钱人。”
“行,那你想吧,我先睡觉了。”阿萍也不管当着个男人的面儿,倒头便睡。
白伍德无语了,你这是打算让我睡地板吗?
至夜,阿萍已经睡着,轻轻的鼾声传来,白伍德这才明白自己是多虑了,这个晚上他思绪混乱,根本没有睡意。
未来,究竟该当如何?
去考科举?且不说元朝有没有科举,就是白给他一个元朝的官,他乐不乐意做还两说,虽说元清两个异族政权中他最讨厌的还是破坏中华风气最多,让华夏子孙错过了第一二次工业革命的清朝,可他感情上还是不能接受。去投朱重八或许是个好选择,但那个冰冷的女声却说,朱重八已经被抹除了。
未来还会有那个让人心向往之的大明吗?
那个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大明,那个七下西洋,扬国威于四海的大明,那个满清叩关,含恨而终的大明。
在这样的情绪下,对于未来,白伍德还真没有个清晰的认知。重操旧业,办化工厂?基础科技树能不能攀上去暂且不论,就说这第一桶金,他都不知道怎么去弄。
找人投资,去银行贷款?
未来的经验,现在能用上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黑暗中,白伍德倏然站起,他走出内堂,走出这残破的寺庙。
朗月星稀,微风阵阵,白伍德仰天对月,默然无语。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大都之中,也有一人,与他望着同样的明月,想着同样的事情。
这人身形直正,高冠博带,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一双眸子清澈而深邃。
“……为青年之际,身虽不贵,但意似不惑,放眼三届,皆苦中渡扼。”
他口中喃喃,声虽低微,却字字铿锵,仿佛蕴涵着一种独属于心灵的伟力。
“芸芸之中,众苦煎逼,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