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布置十分简单,然而收拾得却是整洁干净,靠东墙摆放的竹榻上,挨近白瓷枕处静静堆砌着尺许高的一摞羊皮古卷,从封面上望去,依稀能够辨出乃是整部的《妙法莲华经》,历尽岁月打磨,显得古拙隽永,别有一翻宝相庄严。四人围在桌旁坐定,狄仁杰转目环视左右,点头笑道:“佛院寺庙不比市井繁华,整日对着晨钟暮鼓、贝音梵唱,真真难为季伦你这位热血男儿了。”石季伦哈哈笑道:“身居此地固然日子清淡,然而每日早晚聆听我佛教诲,希冀以我佛无上慈悲妙法,尽除过往一切业障,还老石心内大好净土,倘若真能如此,老石我此生足矣!”狄仁杰摇头笑道:“看来士别三日,确当刮目相看,此去数月,季伦你确非吴下阿蒙了。”石季伦抱拳深深拱道:“若非阁老您诚心教化,又岂能有季伦今日,阁老对季伦实有再造之恩啊!”
狄仁杰摆摆手,转目四下张道:“怎么没见到敬之的身影?他是住在隔壁吗?”石季伦顿时一怔,虬须老脸上瞬时闪过一丝怪异神色,堆出成片笑容道:“哦,回阁老,这小子自抵蜀州后,成日价喜爱四处游荡,然而却也从没招惹什么是非,因此老石我便乐得耳根清净,成他之美了,哈哈。”他笑了几声,转而问道:“阁老今趟突然驾临蜀州,想来必是有要紧事处置了?”狄仁杰含笑端详他一眼,点头道:“是啊,本阁这次奉旨南下,专为平息蜀州苗乱而来。”石季伦点点头,面色转深道:“不瞒阁老,季伦虽来此不过短短数月,然而朝夕耳濡目染之下,对这蜀州一地的乱苗匪患,亦是深感不安,心有余悸啊!”狄仁杰叹了叹,眼光凝视他道:“正因乱民屡戡屡变,匪患经久不除,致使龙颜震怒,皇帝她才一改常态,破例召见本阁,火速委以重任,急切期盼本阁此行能够一战功成,再还蜀州百姓一个清平世界啊!”
石季伦摇摇头,转目望向李元芳,蹙眉道:“不知诸位一路行来,可曾遇见苗匪滋扰?”李元芳笑道:“托了我家大人的福,这一路上虽然偶起波澜,却也都是有惊无险,至于那传闻中的苗匪,可是半个也没曾照面。”他话音未落,忽听如燕从旁笑道:“是啊,既有咱们堂堂的千牛卫李大将军随行,无论妖魔鬼怪,山神地精,哪个不闻风避让,躲之不及呢?”石季伦登时听出她话中弦外之音,不由蹙紧眉头,直直凝望他二人一眼,这才哈哈笑道:“是极,是极,元芳兄弟的神通,老石我可是心中有数的。”李元芳顿时为之语塞,无奈摇头苦笑,自顾叹道:“看来在下于二位眼中,倒跟那庙中的土地泥偶一般无差,随便带在身边即能辟邪驱鬼,万事大吉了。”
石季伦拈须大笑,转身向着狄仁杰急急拱手道:“既然如此,但有用得着老石之处,还请阁老颁下法旨,季伦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狄仁杰立即颔首笑道:“这话还用说吗?本阁同季伦你,可是从来都不会客气的,呵呵。”这时就见那小沙弥智明托着茶盘快步走入,一面卸下茶具,一面随口说道:“因敝寺向来讲求一切随心,力行节俭,是以这茶茗全都就近采自后山上的花草野果,不比世间的茶水味道醇正,还请诸位施主多多包涵。”狄仁杰捧起竹杯,垂首微微一嗅,顿觉一缕淡淡花草香味沁入鼻息,个中山明水净、万物滋生的自然之气,果然别有一翻滋味。他点点头,张口轻轻啜下小口,合目赞道:“山野风味,自然气息,茶虽无名,内里韵味却是源远流长,回味无穷也!”如燕手捧竹杯悠然笑道:“伯父说的对极,跟这性出天然的无名好茶比起来,那些个碧涧明月、蒙顶石花的所谓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根本就是庸脂俗粉,寡味得很!”
狄仁杰摇头而笑,随口应道:“是啊,是啊,能入你如燕大小姐法眼之物,定是非比寻常,非必须常啊,呵呵。”他说着话,眼光却似有意无地瞥往李元芳,后者顿时大感头痛,只当充耳未闻、举目不见也似,急急捧杯猛吃茶水,也不管它是否烫人。石季伦心思洞明之极,早已从如燕句句弦外声中听出意味深长,此时不由哈哈一笑,转目向智明和尚说道:“哦,智明小师傅,老石入寺以来,平日里可没少听寺僧提及,想着恳请当今名士,为这八功德水树碑立传。”他抬手指往狄仁杰,朗然道:“不是老石我夸口,贵寺若能求得眼前这位怀老先生的墨笔,必当名动天下,万古流芳!”
智明和尚登时大喜过望,急转身躯向着狄仁杰合掌求道:“石先生说话向来不曾有假,小僧在此还恳请老施主看在石先生的面上,不吝为敝寺甘泉留下墨笔。”狄仁杰不由深深盯了石季伦一眼,旋即拈须笑道:“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老朽既吃了贵寺的无名好茶,看来想不活动下筋骨都不成了。”智明和尚得他应允,立即合掌称谢,急急转到一旁案头处取来笔墨纸砚,小心在桌中摆放。狄仁杰提笔略略一想,抬眼笑道:“因时间仓促,不及准备,且老朽又身负重差,是以树碑立传之事便休提了。”他点点头,一面运笔疾书,一面点头说道:“老朽只得献下丑,为我佛功德口占一首了。”智明赶忙合掌谢道:“能得老先生辞章,敝寺已然感激不尽,阿弥陀佛。”狄仁杰微微一笑,登时笔走龙蛇,即兴赋诗四句,但听如燕从旁柔声念道:“待客何须奉八珍,穿松漱石涤心神。涵来百衲烟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