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侍郎宋尧弼这几日来也是心烦。
自请外任、刚回到临安的宋尧弼原想如往年一般低调,不过今朝不同往日,自宋夫人韩暮芬于庚子月初在钱塘江拾回宋南朝,宋府这便是临安八卦风暴的中心。
自从四年前开始,宋尧弼便有个习惯,每次回到临安,必要先去钱塘江外沙河口的望江楼追思在钱塘江大潮中失踪的女儿,这已然是他的仪式。
只是今年,那日,他刚在望江楼入座不久,相熟的店主亲自过来上了菜,斟酌了一会儿,便问起宋尧弼是否听说了宋夫人认女之事……
宋尧弼细听之后,自是讶异,回到府中,萍月嬷嬷陪韩暮芬去了重华宫小住,只留了轻云,听轻云一番絮叨,宋尧弼才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由来。
外任官员回到临安,上朝面圣并不急在一时,去本部门复职却是需要尽快完成的事情。同僚间公事交代完毕,几位相熟的朝官多也是绕着弯儿想打听宋尧弼对突然冒出来的“女儿”的想法。宋尧弼一概不答。
次日便是传说中的钱塘江之约,宋尧弼却约了与自己同往各地调研水利土木工程的部下水部郎中杨观尘,一道再上望江楼。
他有心想瞧瞧那个与他失踪的女儿宋南瞧来年龄相仿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子。
宋时工部主管全国城郭、宫室、舟车、器械、钱币、河渠等政令,下设本部、屯田、虞部、水部四司,各司各有司郎中、员外郎各一人。
杨观尘出生书香世家,祖父性情刚直、文才卓著,父亲遇事敢言、清廉不阿,两人仕途却都颇为坎坷,杨观尘自小看在眼里,性子却磨砺得颇为通融,十七岁考中进士后,便在工部任职,得宋尧弼提携,年方二十六岁,已居从六品郎中职,竟是远胜父辈。
至望江楼之前,宋尧弼询问杨观尘,觉得宋南朝钱塘江这一关过是过不得,他并不相信一个姑娘还能在这钱塘江上讨得便宜去。杨观尘却说,也许这姑娘真有办法也说不定。一老一少,这便打了个赌。
待宋南朝顺利过关,说不清道不明,宋尧弼觉得心中也是豁然一宽。却不料,她突然昏厥又陡生意外。望江楼围观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宋尧弼看到站在望江楼外的几个年轻人开始往山下走。他一言不发,留了银子,也离开了。
韩暮芬在惠民药局等到当日傍晚,轻云来报,她才得知宋尧弼竟是提早回临安了。
韩暮芬去冰室望了望宋南朝,向真又道宋南朝并无大碍,只是如今需得让其沉睡调理体内相冲的血气,她这才匆匆回府。
自宋南四年前失踪,宋尧弼自请外任,宋尧弼、韩暮芬夫妻二人便聚少离多。
宋尧弼只想埋首公务,远离一切会让他想起小女儿的人或事,韩暮芬自责丈夫不在时未能看好女儿,也是相见尴尬……
只是这一次,却是不得不见。
夜深之后,宋尧弼仍在书房内写字,韩暮芬斟酌良久,才拿着一碗参茶敲门而入,入了书房后,却并不过去,只静静站着,离书桌远远的。
许久,宋尧弼搁下笔,站起身,问,“暮芬,这几个月,你好吗?”
韩暮芬点了点头。
宋尧弼又问,“那个姑娘,还好吗?”
韩暮芬一怔,又点了点头。
宋尧弼自书桌前走出,缓缓踱到韩暮芬面前,“我今天去望江楼了。钱塘江外沙河口似乎很是热闹。”
韩暮芬身子猛地一颤。
宋尧弼扶住她,问,“听说这日这一场钱塘江之约,太皇太后许的是这姑娘的自由?”
韩暮芬脸色一阵苍白,缓了半会儿,又再点了点头。
宋尧弼与韩暮芬少年相识,也是钦点状元与贵族小姐一场佳话,却不想女儿一场意外,令夫妻之情至于如此境地。
望着韩暮芬泫然欲泣的面庞,宋尧弼轻轻叹了一声,走上前,拿过韩暮芬手中的茶盏,拨开茶盖,抿了一口茶,问,“你怎么想?太皇太后呢?”
韩暮芬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况且,她怎么想,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至于太皇太后……北水门别过,吴太皇太后未置一词,便与韩太夫人一道离开,只留下一名贴身侍女,与她及韩之江同去了惠民药局。
宋尧弼不再提问,几句话过,他已然明白妻子在此事上深陷的程度,以他的阅历,亦能明白此事的症结所在。
宋尧弼将茶盏放到一边的紫檀木六角花几上,轻轻搂住韩暮芬的肩膀,“我们一起走一走,好吗?”
两人沿着游廊缓行,行到中亭,韩暮芬忽然停步,她将头靠向宋尧弼的肩窝,泪水无声淌下。
她的声音很低,很飘。
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想南儿,我好想南儿……如果南儿也懂水性,如果南儿也被好心人救起了,如果南儿当时不是一个人,如果也能有人帮她……”
夜晚月色极好,月光洒在亭中,丝丝缕缕,似在诉说人间说不尽的伤与愁。
任你王侯将相,任你富贵荣华,生命中总有无奈,无可消解……
宋尧弼无法止住妻子的哭泣,只能默默站着,为其依靠。
第二日上午,宋尧弼陪同韩暮芬同去惠民药局,得知的消息却令两人一惊。
向真告诉两人,宋南朝今晨子时便已情况稳定,虽仍为醒,但已将其转入普通房中歇息,吴太皇太后的侍女将此讯息向其禀告后,今日一早,吴太皇太后便派了马车过来,将宋南朝接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