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湄澜睡得朦胧,忽而因梦境惊醒了,睁眼盯着塌顶的流苏青纱帐发呆。此刻她脑中一片澄静,仿佛过往一切事情都浮现眼前,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过了不久,她起身点了盏灯,案上沙漏将尽,大约寅时过了。
她莫名皱起眉头,下意识朝门外瞥了一眼。明明很安静,但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一样。那种感觉像蚂蚁在眉间心上爬行,痒痒的,由不得她不开门看看。
于是她开门出去,冷不防低头见到一个坐着的背影还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他真的会在门外。
江湄澜望着他皱眉,奇怪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岑寒云闻言忙起身拍了拍灰尘,颇为尴尬地后退两步,支支吾吾道:“才回府没多大会儿。”
其实并非才回府,只是他一直坐在门外,坐了很久。脑子也是乱的,有点昏昏沉沉,隐隐作痛。
果然酒不是好东西。
他正愣神间,突然背后响起开门声,他也没想到她会出来,一时只好掩饰地回答刚回不久。
“你怎么不敲门进去?”这又更耐人寻味了。
岑寒云道:“公主就寝了,臣怕吵着公主。再说夜里他们劝酒,臣推辞不过。公主不喜欢这个味道。”
江湄澜觉得好笑,指了一指他方才坐的地方,问道:“那也不能在门外坐着吧?别人知道了还当我苛待你,本来我的名声已经够坏了。不过一身酒气是挺难闻的,下次不要屈服。”
“是。”岑寒云觉得胸口似火烧。他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忙道,“臣去东厢房休息,夜半更深露重,公主也快回房睡吧。”
“你……”江湄澜叫住他,还未开口,惊觉他眼神忽明忽暗,在月色中有种别样的诡异与妖魅,令人遍体生寒。她紧盯那双恐怖的双眼,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岑寒云微微一笑,眼角生花,眸色微凉,声线似华丽又似清软:“臣眼睛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偏头嗤笑一声,伸手拂了拂鬓发,道:“什么问题?臣好得很。”说着他走近她,低头满含兴味地问,“公主,您是想要留臣今夜同寝吗?”
江湄澜冷冷地仰头看着他,一言不发。岑寒云非但不退,反倒更加放肆地搂上她的腰,伸出食指轻轻抚过她的唇,似笑非笑道:“公主的唇其实很像她……”
“啪!”
她伸手就是一巴掌摔在他脸上,又挡开搂着她的手,冷笑道:“调戏我,你还不够格。念在你大约是酒后失德,就不跟你计较了。”
岑寒云呆了一呆,片刻后眼神一定,霎时羞得满面通红。见江湄澜转身回房,他连忙捂着脸跟上去解释道:“公主,公主,臣并非有意冒犯,臣只是……”
江湄澜“砰”地关上房门。他拍打了一阵,没人答应,只好收声垂头丧气地往厢房走,同时心底懊恼某个不知名存在的出现。
翌日风和日丽,弋阳城官家千金来递书帖,邀请庐陵公主同她们一起赴个诗画拍卖会。在京里也有这样名目的集会,但她从来不去,因她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做这样的事只是附庸风雅。
然而她才要命人拒绝,岑欣来了,手里也拿着请帖,极力怂恿她去。江湄澜深深地凝视岑欣一眼,便没有推辞。
地点选在城西兰亭阁,江湄澜扶着婢女的手下了马车。十余位大小官员的千金都上前来见礼寒暄,她点点头,面带微笑,举止得体。
其中父职最高的少女指着兰亭阁的牌匾道:“闻说这里原本叫做‘风雪楼’的,但因出处不好,后来换了主人。新主人才高八斗,又十分向往晋穆帝永和九年王右军等人在会稽山阴的集会,便凭着书册硬将之改成了兰亭景色,专供文人雅士品茗赏谈。名字也随之改成‘兰亭阁’了。公主以为如何?”
江湄澜想了想,望着匾额道:“千古伤心是兰亭。”
众人齐叫了声好,方才说话的少女笑着点头道:“公主妙语。”
她不置可否地笑一笑,当先进门。只见入目皆是山光水色,怪石嶙峋,澄江似练,明丽飞甍,杂花喧鸟,目不暇接。想来应是事先打过招呼了,这时辰园子里并无闲人往来,要入内需得先有请帖。
待众人来到禅机别院落座,江湄澜发现此地已有一名男子在泼墨山水。这人一身宽大的素色深衣,唇红齿白,面目婉转而柔美,哀哀戚戚间仿佛遇见了江南枝头梅子黄时节的烟水气。
“他是何人?”江湄澜指着男子问。
少女答道:“他是怀璧园的伶人,名叫愁池,整个弋阳城里提到男旦,很少有人不知道他的。常常怀璧园的演出都是他压轴,座无虚席。不过他丹青也是一绝,不输国手。公主不妨一观,看看比京中的大家怎样。”
江湄澜笑着起身,上前道:“既然如此大名鼎鼎,那我倒要考校一番,出个题目你敢不敢接?”
愁池笔下一顿,将未完成的画作搁到一边,抬头莞尔道:“公主请讲。”
众人闻言都上前来观看,她想了想,道:“那你画只鬼吧。”
“嗯?”愁池讶然地扬眉,十分不解其意。
江湄澜笑问:“难么?”
愁池理所当然道:“鬼魅无形,自然无从下笔。”
“此言差矣。昔年有门客为齐王作画,齐王问:画何物最难?门客答曰:犬马最难。齐王又问:那么画何物最易?门客答:鬼魅最易。因‘犬马人所知也,暮罄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