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入夜后,变得更冷了。即便阿漓这样不畏寒的身体,也能感觉到冷意一寸寸地侵入肌肤。
司徒井以天凉被窝冷为借口,跟他爹挤在一屋睡了,把自己的卧房让给了阿漓。
阿漓仰面躺在铺了几层干草的木板上,感受着在头顶来回呼啸的风声,觉得自己睡在水底都会比这里暖和上几分。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虽然今天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但明天的事可能更费神,还是养足精神比较好。可还不等她的心彻底静下来,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里突然夹着些异样的轻响,像是极轻极快的脚步声。
阿漓立即悄然起身,俯在窗框下屏息凝视地盯着屋外。果然,漆黑的夜幕中飘出一个黑影,速度快得像阵风,遽然飞往司徒井父子的瓦房。
来者不善。
和司徒井相处了一天,对这个开朗善良的少年,阿漓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她拿过墙角的铁锹,无声地拉开门,正准备嚷着冲出去,外头却蓦地响起激烈的打斗声。
屋前的树影斑驳下,有两条黑影缠斗在一起,紧密的打斗声里夹杂着几句支离破碎的话语。
“司徒云!”
“真难为你,还记得姐姐的名字!”
“你……”
“你要的东西就在我身上,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
从声音上,阿漓只辨出其中的一个,是那洞中的傀儡,还不等她再细听,另外一个黑影骤然后撤,那傀儡则是一副不愿放过的架势,杀气腾腾地追了上去。
就在阿漓纠结着要不要冒着被司徒井父亲发现的风险,去探一探司徒井父子的安危时,他们睡的屋门突然开了,歪歪斜斜地走出个伶仃瘦小的影子,一看就是司徒井。
半梦半醒的司徒井挠着后脑勺,浑然不知发生什么似的,背对着阿漓走到屋前的一棵树下。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进阿漓的耳朵时,她赶紧捂着眼缩回门后,完全打消了去查探他们安危的念头。
泰山崩于前而鼾声依旧,也的确是一门本事啊。
第二天,司徒井精神抖擞地蹦出了屋子,正好看见草棚下的简易厨房里,阿漓一边在灶前烧火,一边掩嘴打着呵欠。
司徒井赶紧疾步跑上前,拿过阿漓手里的柴,“我来吧,阿漓姐。你昨夜睡得不好吗?”
“没,”阿漓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不过,你昨天夜里就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奇怪的声音?”司徒井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傀儡师这行虽然有些神神鬼鬼,但我们山上从不闹鬼。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也许是吧。”阿漓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让司徒井去查看那个傀儡是否还在洞里,毕竟再复杂的恩怨纠葛也与她无关。
等把昨天剩下的残汤当早饭用完,司徒井心满意足地用手背抹干净嘴巴,冲阿漓笑得一脸灿烂,“我进屋告诉我爹一声,然后咱们就可以走了。”
阿漓点点头。
司徒井跟猴子似的跳进屋里,少年音里充满了蓬勃的活力,“爹,我要干活去了。昨天旷了大半天,今天肯定要忙死了。您中午也不用等我,这两张饼留给您。”
“小井啊,这又是你从门里的膳房偷来的吧。”
“哪、哪能啊,这是膳房的周师傅特意奖给我的。”
“为什么奖你,就因为你昨天,咳咳,昨天只干了半天活?”
“爹——我保证,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唉,你呀,再有下回,就别拿饼了,硌牙,换馒头吧。”
“那要白面的,还是玉米面的?”
“白面的吧,有嚼劲。”
在屋外头听着的阿漓忍不住无声地一笑,这就是所谓的苦中作乐吧。若是所有的亲情都能像司徒父子这般融洽,该有多好。
阿漓正有些感概,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近得仿佛就在她耳畔。她惊得猛然转身,却什么也没有。她亟亟地往身后的树丛浓密处跑过去,气息不定地来来回回扫视,终于在其中发现了一支刚被折断的枝桠。
她亟亟地拔下自己一直戴着的那支白花簪,可当看清那朵盛放的白花时,神色又瞬时黯淡下去。
司徒井“蹬蹬蹬”的脚步声已经赶上来,满是担心地瞅着神色异样的阿漓,“阿漓姐,怎么了?”
“没、没什么,”阿漓将发簪收入衣袖,显得心不在焉,“咱们,可以走了吗?”
司徒井又看了阿漓一眼,但也没再问,只笑嘻嘻地拉起阿漓的手腕,“走啊,这边。”
阿漓跟着司徒井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那片树丛。
如果她没有听错,那声叹息,像极了明徵的声音。
相传,偃师门一派是在九百年前,由一位贬谪下界的仙人所创。仙人开山立派,自然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弟子,但最后真正习得傀儡术的,不过三十人。
仙人羽化后,偃师门一分为四,分别是天字堂、地字堂、玄字堂和黄字堂,并从这三十位傀儡师中推选出最强的四位,分别担任四堂的长老。
九百年的光阴里,国姓都换了好几轮,而偃师门却能一直延续至今,自然是有其独特之处。与靠师徒传承的其他门派不同,为保傀儡术绝不外传,偃师门中素来是由父子相继,绝不传授外人。即便是婚事,亦是傀儡师间彼此婚配。这种血缘上的联系,让整个偃师门严密得如铁桶一般。故而,在世人眼中,兄妹结合姐弟成婚,这种有悖人伦的荒唐事,在莲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