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沁最终如愿以偿混入了船队中,去异域见识不同的风景了。章绣锦送走了他之后,觉得时间似乎一下子就快了起来。
在章沁离开之后一年,章老太太某天早晨醒来,一跤跌倒之后就再也没能下床,章绣锦在伺候了半个多月,章老太太就去了。
章大人与章源丁忧,带着章夫人送灵回乡,两人一起回了山西老家,听章大人的说法,日后大概就算是回来,也只会往章源所掌控的海州去,不会再回京城了。
章绣锦泪流满面地送走了人,觉得偌大京城,仿佛忽地就空了下来。
容铉看着她日渐憔悴,心疼得难以复加。只是一时半会,他也找不到什么好法子让章绣锦快乐起来。已经渐渐大了的容杞很乖地陪在章绣锦身边,脆生生的童声述说着自己对章绣锦的关切。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之后,章绣锦猛然间就回过了神,抱着容杞大哭一阵,再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过自己对这件事的悲切。
她仿佛忽然间坚强起来了一样,再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显得伤心了。
容杞很高兴看到自己的娘亲面对着自己的时候又有了笑脸,可是容铉却知道,章绣锦不过是将事情埋在了心中,不会轻易在众人面前暴露出来。
夜半无人的时候,他抱着章绣锦,轻声道:“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祖母去了,你心里面难受我自然是知道的。”章绣锦抬起头和他对视,片刻后之后闷闷地低下头去:“哭不出来了。”
她这个时侯倒是不怎么掩饰她的难过:“大概是已经难过完了。况且,就算是祖母在,向来也是不愿意见到我这样日日为她哭泣的。”
容铉低声应是,柔声说:“以后若是还想哭,可以靠着我。”章绣锦闷闷地一声笑:“你可比我小。”
“比你小也没关系。”容铉说,“我是你的夫君。夫君生来,不就是给娘子依靠的吗?”他低头在她额上亲吻:“有时候,我看着你很娴熟地利用我的人却不肯对我撒娇一下,我就觉得,我和你之间还是隔着一辈子。”
章绣锦一怔,随后手指勾上他的手:“胡说,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中间哪里隔着什么。”
容铉闷闷地笑,将她抱在怀中:“是吗?你没有感觉,可是我却有这样的感觉。”他不肯多说,却将章绣锦抱得更紧,“我多希望,你能多依靠我一点,而不是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了。”
章绣锦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沉默了下来。
屋内静悄悄的一片安静,夜风被挡在窗外,屋内只有冰盆散发着幽幽的凉意。
章绣锦在容铉怀中悄悄地抬起头,他的下巴在自己头顶上方。虽然比自己小,可是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长得比自己高太多了呢。脑海中掠过这样的想法,章绣锦忽地笑了笑:“若说我不肯依靠你,你还不是一样,独断专行,将……的习惯继承了个彻底。”
容铉一怔,略微松开她一点,腾出手来捏她的鼻子:“我何曾这样做过,我不是一直都很听从你的意见吗?”章绣锦回答得飞快,“只是听,而不是从。”
她伸手将容铉的手拂下去,将他的手握在手中,道:“我知道我也不该要求你所有的事情都听从我的意见,可很多时候,听从两个字,你对我也只有前面一个字而已。你对我保持了足够的尊重,却从未将这份尊重贯彻到日常中。”
容铉听着章绣锦的话,心底一阵悸动。
章绣锦所说的,对他而言几乎是从未想过的一面。细细想来,他竟然觉得,章绣锦的这几句话居然有几分歪理。
可是又仔细一想,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觉得,尊重不够贯彻到日常中,是指什么?”
章绣锦在他怀中轻笑了一声,道:“不过是,对你而言,我像你远远看着的敬佩的人,像佛龛中的佛像,可是并不是你生活中陪在你左右的人。”
“这不可能。”容铉飞快地反驳,“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你。我一直以来,都想要拥有你想要让你陪在我身边,这样的感情,怎么可能是佛像是远远看着的人?”他觉得自己心绪混乱了起来:“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我真的……”
章绣锦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背:“不要生气。可是,这是事实。不过,这其中也有我的原因。”
容铉竭力对自己说着平静,然后真的慢慢地就平静了下来:“你的原因,是什么?”
章绣锦轻轻地笑,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因为,我还是没有将你完全的放在心中啊。”
容铉顿时怒意就涌了上来,他想要说什么,却被章绣锦死死地抱住了,他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度与力度,慢慢地终于冷静下来。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低声地问:“为什么这么说?虽然你这样说了,可是我也不曾觉得……你没有将我放在心中。”
章绣锦温柔地靠在他怀中,轻声道:“我上辈子到了最后,已经可以当好很多人面前不同角色的存在了。我是儿子面前的慈母,媳妇面前的威严婆婆,还是孙子面前的和蔼祖母。在外人面前,我也可以是老朋友,或者是平淡之交,又或者老封君。”
容铉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章绣锦在说什么,等到章绣锦的声音告一段落之后,他在黑暗中慢慢地想着,过了好一会而才回过神来:“你是说,你已经成功地可以让他人不发现你在戴上面具了?”
章绣锦说是。
容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心疼又或者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