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棉絮般的雪花,一坨一坨,落在地上,轻飘飘的,覆盖了这一地的往事,徒留悲凉的人,孤独的走在不知前方为何处的人世间,司空也如行尸走肉般,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从来踏雪无痕的他走着走着,就疲倦了,不想用武功,不想用内力,总想在这世间留下点什么,哪怕是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足迹也好。
三岁丧母,八岁全家四百九十九人葬身火海中,这一身仇恨背了半世,二十年来,从未言笑,从未舒眉,家人在熊熊烈火中绝望的呼喊,微弱的诀别声,日日夜夜,从未忘却半毫半分,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仇人千刀万剐,灭其全家,让他们也尝尝自己曾经受过的苦。
只是当他看到那个柔弱的女子机关算尽、拼尽全力,只为救父一命时,最终,江湖素有“鬼面人”之称的司空也终是下不了手。
现在的他,报完仇的他,感觉到很苦恼,比未报仇雪恨前更苦恼,因为接下来的人生里,没有了仇恨,他司空也该何去何从,这可是他司空也二十年来从未想过的事啊!
就好比一个船长在无边无垠的东海航行,是夜晚,他看不清海面的情形,但是他知道目的地在东方,他便只要一直向着东方航行,总能抵达。
心中,东南西北,他司空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今夜之前,尚知晓活着的意义,而现在,走出胡家大门,才惊觉已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总不能去死吧!
司空也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摇摇头,觉得还是活在仇恨中比较有动力。
路上没有人,他司空也就像一缕鬼魂般飘荡在这著名的汴河边,呆了二十年的梅庄终究与自己格格不入,而世界之大,竟没有一个地方想去,当真是万念俱灰。
这短短几条街,几步路,竟是要走完他的一生,沉重,无力,大雪从不停歇,走着走着,黑衣黑发尽显白,似已跟纷扬大雪融为一体。
“救命啊!救命啊!”
“雪人,救命啊!”
司空也本来并没有听到赵夕延的求救声。
许多年后,他偶尔也会想若是那一次没有遇到她,会不会此时又是另一番光景呢?每每这样想时,他的嘴角便会浮现苦涩的微笑,苦笑过后,他总会很自然的想起她的好,她趴在他肩上腿上睡觉时的模样,总是那么让人着迷,许多次他都想亲啄一口,想到这些,司空也面上便会浮现一种呆呆的笑,那笑容长在他冰冷的脸上,有些不是很搭。
然而想到每一次,他都没有这样亲她,他又懊恼不已。
如果上苍多给他些勇气,那就好了。
当然,许多年前,现在,此时,二十八岁的司空也是不懂笑的。
他还在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何处,直至一双小手拉着他的袖子摇晃,司空也一低头,腰般粗壮的树干后面藏着一张粉扑扑的脸,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正笑盈盈的望着他。
“雪人,你是雪人吗?”小女孩很兴奋,问了好几遍,司空也看了自己的衣摆,全是雪花,他一定看起来像个雪人。
“雪人,你为何带面具,雪人,你是来救我的吗?”小女孩很天真。
司空也眯起眼又仔细瞧了瞧,确实是个十四五岁的女童,有一双如东海之水般纯净无暇的眼睛,眼神如皎月般明亮,跳动着星光。
司空也忽然想起三岁时的自己,那时候,他的眼睛也是如此明亮照人。只不过,八岁的一场屠杀,鲜红的血让所有的星星都失去了光芒。
赵夕延没去过江湖,自然不知道江湖上有一个人,人称鬼面人,他戴着青铜面具,杀过的人堆起来可以绕汴京三圈了。
这雪人貌似是个哑巴,还是跟呆木头,一动不动,赵夕延觉得有些无趣。
但是现在这里是大宋的子时,下雪,连敲更人都没有人影,旺财已经被自己蠢晕了,小银也被自己的肥肉给累晕了,想来想去,就只有雪人、她及那帮刚被自己骗过的黑衣人了。也不知得罪了谁,黑衣人非要活捉她,她又没半点手艺,肯定要吃亏,倒不如拉着这个人,看他手上有剑,又带着面具,说不定是阎王爷的护卫,阎王爷也算半个仙,还是可以相信的。
十五岁的女孩,总是很容易就胡思乱想,想通时,才看到黑衣人手里的刀锋都快要挨到她漂亮的额头了,皇后常说她的额头生得可好看看,可不能被糟蹋了。赵夕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雪人的衣袖,就躲到了他的身后,也不知从哪来的信念,她就深信他一定会帮她,毕竟她都跟他说了两句话了,他也没有想要杀她。
刀子一点点逼近,到额头了,到鼻子了,到嘴巴了,赵夕延觉得又刺激又害怕,随时都有热泪盈眶的冲动,急道:“雪人,你不是有剑吗,拿起你的剑,跟他决斗吧!我给你银子,我有好多银票!我给你美女,我有好多美女!”
反正父皇后宫那么多美女,给雪人十个八个,还为后宫节约点米呢!赵夕延又想了想,金银不能给他。
这个死雪人,到都要到脖子了,还一动不动,这时候,傻子也知道躲络。
赵夕延紧张的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还好雪人不是个傻雪人。
司空也的头微微左移了一步,那刀就这样擦着脖子过去了。
“好厉害!”
赵夕延虽然也看不懂这招数,只想着刀口下还能活命一定是很厉害的高手了,肯定比金银厉害,没押错宝,赵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