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埙八岁的时候便知道了。
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宋家大公子。
那一日他捡了只云雀,偷溜进书房想给爹一个惊喜。见书房内无人,想着爹定是有事出去了,晚间总会回来的。
便躲在内室里等着。
小云雀全身上下是细细软软的黑色羽毛,脑袋上却生着一撮白色的绒毛,像戴着一个小方巾般。小巧玲珑的卧在他的手心里。
似乎也不怕他,两只小眼睛滴溜溜的打转。
说不上来的乖巧可爱。
他真是喜欢到了心尖尖上,如果拿给爹爹看的话,爹爹也一定会如他那般喜欢它的吧。
到时候他就给它取个名字,将它好好养起来陪自己玩。
想着想着,眼前越来越模糊。那就睡一会儿吧,他想着,睡醒了爹爹就回来了。
……………
……………
“新请的夫子又给气跑了,这孩子如此顽劣不堪,该如何是好”
他从睡梦中惊醒,听着外间,娘和爹在说话。
这时候要是出去,可该挨骂了。
他轻轻的捏着小云雀的嘴,小声的说:“鸟儿乖,我们还是下次再见爹爹吧”
正想从窗户偷偷翻出去。
却听着爹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毕竟不是亲生的,这性子不随你也不随我。如何教养都不管用”
“当初捡回来便应该送走的,我们多年膝下无子,一时贪心将他留了下来,可这模样,便是养大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呀”
“唉,现在说这么多也不管用了,还是暗地里派人打听打听他的亲生父母把,若是找到了,便将他送回去,这么多年来,我们也是没有亏待过他的,无愧于心了”
宋朝埙站在窗边,脑后仿佛有一把铁锥重重的敲了他一下,他好像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又好像并未听懂。
他想说话,却觉得自己被人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
呆呆的不知站了多久,外间已经没有了声响。
爹娘走了。
不,他们不是自己的爹娘。
他竟然是捡来的,他不是宋家的孩子。
如果不是今日躲在这里偷听到,他也不会知道自己不日便要被送走了。
难怪爹爹总是对自己如此严苛,娘似乎也不是很关心她。
身为宋家的公子,每次他偷跑出去玩耍回来后,只要被爹爹发现,就要吃一顿竹尺。
他哭着跑去找娘,娘也从来不会疼惜他。总是一本正经的教训他,还要检查他的功课。
他们看不见他手上不经意擦到的伤口,只知道他又跑出去贪玩了,只知道他的功课又不好了。
他曾经看过别人家的孩子坐在爹爹的肩头。可是他从来没有过。
每次他想找爹爹玩耍,爹爹总是推脱自己事务太忙了。
娘也要自己不要去打扰爹。
原来不是没有时间。
原来他们根本就不爱他。
因为他只是他们捡回来的一个野孩子。不听他们的话,教导不好,就可以随时还回去。
这是恩情。
也许他真的该走了。
走出书房,走出院子,走出府邸,走回他真正的爹娘身边去。
眼前有雾气上涌。
没关系的,他心里想着,这都不算什么。
他们不要他,那他也不要他们了。
他不是被丢掉的。
是他先把爹爹和娘亲丢掉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安慰着自己,我还有小云雀陪我玩儿。
他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眼泪顺着脸颊,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了一地。
手心里卧着的一只小小的云雀。
已经没有了气息。
打那以后,城主府里的人都发现,公子变了。
功课日复一日的精进,所有的夫子都对他赞赏有加。
他也不像从前那般顽劣了,对待下人温和宽容。再没有用奇怪的把戏作弄过他们。
不论何时何地见到公子,都是温和的笑着,那样的知书有礼,温文尔雅。
所有人很欣慰,都觉得这才对,这才是城主府里的大公子应该有的样子啊。
只有宋朝埙知道。
多少个夜里,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常常在深夜里惊醒。
耳边总有人叫嚣着,身边总有人抓挠着他的四肢。要将他抬起来丢出府外。
他梦到自己变成乞丐,梦到自己满身泥泞的倒在路边的水坑里。
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朝他吐着口水。
他们都骂他,是个野孩子。
噩梦缠绕了他许多年。
再后来
爹娘又生了一个孩子,爹很高兴,娘却因为难产死了。
他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他是那么的小,那么的可爱。
小眼睛滴溜溜着转着,像极了他的小云雀。
你才是宋家真正的大公子呀,他说。
小公子日复一日的长大,从咿咿呀呀学语到能追着他的步伐喊兄长。
他自小就爱黏着他,宋朝埙走到何处,他就跟到何处。
而他为了讨父亲欢心,从不耐烦,甚至主动提出教导弟弟的功课。
父亲很欣慰,送了一方鲁砚奖赏他。
整个府里都说,这大公子和小公子的感情是极好的。
然而到了及冠的年纪,他还是常常在夜里惊醒,耳边有人歇斯底里的对他喊着,叫着,让他不得安眠。
于是他常常半夜起来,拿着父亲给的砚台细细擦拭,不敢用力,生怕擦掉了父亲的宠爱。
梦里
爹娘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