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密集紧促的钟声在领地上空回荡。
黑暗里,眼眶中的两只微弱萤火虫闪了闪,迪勒坐起身开始穿衣服。
他并没有睡,明明连日参战早已身心疲惫。
可他就是没有睡,只是睁着眼静默在黑暗里,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这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从萝丝的灵魂不知所踪以后,他每个月总会花上几夜的时间把自己淹没在悲伤里。接下来静默几天,然后再暴躁几天,如此循环反复,倒也算充实。
抬手在脸上深深抹了一把,迪勒不得不承认索尔那家伙说的是对的。
最孤独的并不是一直一个人,而是再次回到一个人。
等手臂伸进衣袖里,迪勒若有所觉地低下头,袖子果然又开线了。
他默默抿着嘴,将手臂继续从袖子里穿出来。
这件陈旧的外套难免和如今的迪勒地位有些不搭,很容易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落魄感。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生活态度方面迪勒一直是赞成索尔的。
索尔说,别人?我从不为别人而活。
所以别人算个屁,只要我自己活的自在就足够了。
迪勒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怀旧的人,就像这件旧外套,很多年了,估计和索尔那家伙的黑色大衣有得一拼。还穿着它,并不是因为样式或者舒适,只是因为上面留下了妹妹的针线。
迪勒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妹妹其实是他自己亲手害死的。
并不是指她身染重病后自己的亲手埋葬,而是指最初离开家乡的时候。
当时年少的自己想去外面闯荡,却又害怕独自面对未知的世界,于是自己把年幼不谐世事的妹妹带在了身边。有个亲人在周围,或许就不会那么孤独了,迪勒觉得。
当年的迪勒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自私,因为他坚信或者说以为他能带给妹妹更好的生活。
但很多事情,到头来果然终究也只是以为而已。
现实的獠牙向来锋利如刀,他自己或许可以终日伤痕累累,把周围所有的恶意当成苦酒来喝。但妹妹不行,或者说无辜单纯的妹妹不该经受这些世事的颠簸。
年轻的时候,总是想凭着一个人的力量去翻天覆地。
后来他终于渐渐明白,自己从来就不是那种人,顶多算是只有了点想法的虫子而已。
可是日渐长大的妹妹从来没有怪过他,许多个九死一生的暗夜回到那间逼仄的破烂小屋里,他总是能看见妹妹坐在微弱的烛火下,为他细心地缝补着这件旧外套。
那副温暖的画面在迪勒内心深处定格,成了后来他无数次飞越苦难的翅膀。
可惜好事终难长久,如今的自己,只能在记忆里缅怀那些曾经的欢乐。
把人生当做旅程的人,遇到的永远是风景,宁静而悠远。
把人生当做战场的人,遇到的永远是争斗,暴烈而激昂。
人生就是这样,你选择什么就会遇到什么,没有对错,只有承受。
如果不是自己把妹妹带到这个肮脏的世界,她或许就不会死。如今也许她早已嫁人,在贫穷但却淳朴的乡下经历着一场还算安然的人生,最后满脸幸福地老死在床上。
当一个人所有的依靠都失去时,他就长大了。
自从妹妹走了以后,迪勒以为自己的人生从此就这样也只能这样了。
在无尽的漆黑里独自沉默前行,从此再也无以为继。
直到后来在断头台上遇见索尔那个怪胎。
被他一番胡说八道所诓骗,自己才再次踏上了浑浑噩噩的旅途。
想起最初索尔拖着自己和史坦特来建领地,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一个有创意的新笑话。可是笑着笑着,等到回头时他们才发现,他们做到了,他们成功了。
如今自己走在街面上,终于也会被别人称为‘迪勒大人’了,可惜妹妹却看不见了。
再后来等自己遇到了萝丝,一个继妹妹之后,第二个会为自己缝补旧外套的女人。
迪勒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幸运还没有用完。
这虽然是个肮脏黑暗的世界,但仍然可以被光明所笼罩。
问题是,自己现在连萝丝也失去了。
看着她日复一日的沉睡不醒,似乎妹妹重病时的那种无能为力又来纠缠自己了。
萝丝是闪耀而特别的,她从未真正接近过自己,也从未真正远离过自己。
所以最终迪勒认为,就算我不能给你幸福,但至少我能看着你幸福。
萝丝说过,在她家乡的街面上有一种说法,一个贫穷的女孩往往只会有两种结局,成为妓·女或者饿死。所以她选择了第三种,她盗窃富人的钱财以济自己之贫。
至少在这个堕落的世界里,我是我自己的英雄,萝丝如是说。
听完萝丝的话后,迪勒无比坚定地看着她说,今后,我要做你的英雄。
可是我做到了吗?
听着此刻外边街面上混乱的敌袭声,迪勒在黑暗里抬手揉了揉眼睛,拉开门走了出去。
该杀掉点什么了,或许只有杀戮才能让自己清醒。
或者说,有时候杀戮也是一种救赎。
如果有人问,是杀戮更能麻痹人心还是酒水更能麻痹人心?
迪勒认为是杀戮,因为酒喝得再醉,终究有醒的时候。
但杀戮不一样,它能让你终日活得像是醉了一样。
一次又一次地穿透无数具狰狞扭曲的尸体,迪勒觉得自己终